重慶的地名研究中被提及最多的，大概要數(shù)北碚的“碚”字。據(jù)我所知，歷史上歐陽修、陸游、范成大、王士禛，現(xiàn)當代的鄧少琴、梁實超、萬啟福等都研究過。為什么一個字會有這么多人都研究呢？那是因為漢語字典對此字語焉不詳，連歷史上收字最多的《康熙字典》也沒有收錄這個字?！绊铡弊趾芙^，即使是收錄了“碚”字的字典，也只是說“地名”，沒有更多的解釋。因而激起了大家的好奇心。
使用碚字的地名雖然少，但還沒有達到唯一的程度。除北碚、蝦蟆碚外，還有荊門的十二碚、巫山縣還有一個小鎮(zhèn)叫碚石（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被淹沒了）。我在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看到一篇文章，說：“據(jù)史載碚石其由來是因其江邊盛產(chǎn)桌型巨石，有人便把此石獻給皇上做宮殿，而皇后娘娘見到此石后，發(fā)現(xiàn)此石不吉利，但又不好隨意拋棄，于是將所有的石頭差人全部退還回到碚石?！铡衷鉃椤r’，因石而得名?！眰髡f講的什么，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碚石之“碚”是因巨石而得名。請注意，后面提到的北碚的白魚石，也有人叫它“碚石”。另據(jù)鄧少琴先生說北碚小三峽中有許多以碚命名的小地名，如古腦碚、胭脂碚、媳婦碚、蝦蟆碚、北羊碚、搬罾碚、花石碚、金剛碚、金釵碚等等。不過，金剛碚今天已經(jīng)錯訛成了金剛碑——就是那個網(wǎng)紅的打卡地。
然而“碚”字何義？字典不載，研究者就只有依據(jù)以“碚”命名的地方去琢磨。
陸游在《入蜀記》中說“過荊門十二碚，皆高崖絕壁，斬巖突兀，則峽中之險可知矣?！?span id="uhzqcsl" class="candidate-entity-word" data-gid="375152">王十朋詩有“荊門巖巒十二碚”之句，范成大《吳船錄》說：“蝦蟆碚在南壁，半山有石挺出，如大蟆，呿吻向江?！便~鑼峽上口江北岸的蓮花背是巨石，五寶的金雞三碚也是“昂然禿”的巨石，北碚小三峽中也多巨石，碚石鎮(zhèn)江邊也有巨石，……眾多的現(xiàn)象表明，凡是叫“碚”的地方都有巨石，并且，這些巨石還是臨江的。于是便有了“凡岸傍堅石突入江心者，名曰碚，也稱背”的結(jié)論。
梁實秋先生說“碚”字是“是指江水中矗立的石頭?！贝苏f大致正確。
據(jù)說《漢語大辭典》已經(jīng)接受了學者的研究成果，將“碚”字定義為“堆積的大巖石”。不過，這種定義并不準確，所有以“碚”命名的地方都是在江邊，不過，未必是堆積而成的。為此，我?guī)缀跏羌毤毑榭催^所有的“碚”石，結(jié)論是都是整塊巨石，即便是貌似亂石堆積，那也是因風化、地震等原因造成的，碎石的石質(zhì)、石紋、石頭的形狀都可以為這種說法作證。北碚的碚石，許多人都說是碎石堆積，但北碚旅游網(wǎng)卻是這么說的：“萬多平方米的白魚石，即是一個整塊，白魚石，又名黑碚石，在北碚馬鞍山盡頭?！庇袀€網(wǎng)絡作者說得格外客觀：“萬多平方米的白魚石，即是一個整塊，又布滿若干石縫，且有寬有窄，有深有淺?！彼^碎石應是風化、地震造成。
綜上所述，“碚”，其實就是江邊的大石；若是江中的大巨石，那就有可能要改稱島了。即便是今天看來已經(jīng)是島的“白魚石”，它也曾經(jīng)是“三面臨水，一面靠巖。一道因50年代疏通河道，白魚石中部被炸毀而形成河道隔離出一條巨大‘石魚’臥立江中。”
上面的探索應該是一種淺層次的，更深層次的探索應該是語源的，也就是說，為什么要把這種石頭叫做“碚”。據(jù)我的研究，“碚”字只在巴國故地用，不論是北碚，還是蝦蟆碚，還是十二碚都沒有超越這個范圍。因此，我認為“碚”字來源于巴。巴人居住地旁的山叫巴，居住地旁的江河也叫巴，后來，山叫巴山，江河叫巴江、巴河。巴人居住地旁的巨石（或者石山）叫巴，而后就稱所有這樣的巨石叫巴。漢字中有一個字叫“岜”，其意為“石山”，應該就是這一語義的另一種寫法。隨著語言的變化，稱民族仍作巴，而石頭已經(jīng)變音叫“碚”了。
為了證明“碚”字來源于“巴”，我們可以做一點實證。因為“碚”字出現(xiàn)晚，我們就用“涪”來論證吧，反正我認為“碚”“涪”都來源于“巴”。涪，隸變之前聲符“咅”為“否”，讀pi，成語否極泰來就是這么讀的。涪，上古、中古讀音為pi或bi，后來才讀fu。不論pi、bi，還是fu，都是與巴人-土家族稱緊密相連的詞，先秦有“南國（服）孳，敢陷虐我土”，《華陽國志》有“白虎復夷”，后世有土家人自稱“畢茲卡”。其中的、復、畢與涪是不同時代的讀音，這些詞肯定與“巴”有密切關系，一般說法是“自稱”，如土家族人自稱畢茲卡。其實我們用巴人老祖宗伏羲之“伏”的變讀來作證，可以把bi、fu、pao都串到一塊了，伏羲、又稱宓羲、庖羲，其中庖（pao）與巴（ba）的讀音很近了。
再，我們還可以從理論的角度來分析由巴（ba）演變?yōu)轫眨╞ei）的可能性。首先由ba演變?yōu)閎ai，這不難；而后由bai演變?yōu)閎ei，這也不難吧？而且，這個演變的時間是幾千年，甚至更長。王力先生在講《漢語語音史》時說，演變還有一種“偶然性”出現(xiàn)，它的變化不是必然的，并且也很難找到規(guī)律。
最后，我給本文做個總結(jié)：碚，江邊的巨石。
不同角度拍攝的金剛碑（金剛碚得名的碚石）
文章作者：姜孝德
作者單位：重慶市江北區(qū)文化館（退休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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