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間萬物皆有德——羊之德

標(biāo)題導(dǎo)讀：德畜響當(dāng)當(dāng)◎祥瑞盡融羊字中◎亡國奴的見證者

羊，伴隨華夏祖先一路走來，先民們之所以視它為吉祥的精靈，不僅是因為羊性溫順，易于馴養(yǎng)，并可為人們提供鮮美的滋味。

倘若將羊文化上升至精神層面，無論是人格的修養(yǎng)，還是倫理的塑造，都無不折射羊的德行，因此有學(xué)者稱，中華民族是“羊性的民族”。

德禽響當(dāng)當(dāng)

在崇尚甚至敬畏自然的時代，羊被人格化，祖先賦予它種種美好的象征，自古就有“德禽”之稱。

義盜谷種播人間

在我國創(chuàng)世神話中，“羊銜五谷”，舍身求義，就如希臘神話中的普羅米修斯一樣，因盜天火給人間而被送上斷頭臺。

遠古洪荒時代，人間沒有五谷，祖先們靠釆集野菜野草充饑，因營養(yǎng)不良而面黃肌瘦。神羊動了惻隱之心，從天宮御田釆摘下黍、稷、麥、菽、麻五谷，教給人間種植方法。五谷穗子為什么像羊頭又像羊尾，就是源自于此。

神羊的善行激怒了玉皇大帝，遂令天兵天將宰羊于人間。令人驚奇的是，在神羊行刑的地方長出了碧綠的青草，后又生出羊羔，且繁衍不息。

祖先們?yōu)楦屑ど裱虻牧x舉，于是每年臘月都要舉行盛大的祭奠儀式，民間稱為“臘祭”，以示紀(jì)念，此俗延續(xù)至今。

從羊有三德說開去

西漢儒學(xué)家董仲舒在《春秋繁露》說到，羊有三德，即：

“羔有角而不任，設(shè)備而不用，類好仁者；執(zhí)之不鳴，殺之不諦，類死義者；羔食于其母，必跪而受之，類知禮者?！?/p>

羊，并非沒有攻擊性的武器和能力，它那一對銳利的尖角足以致敵人于死命。

古代筆記載有諸多羊斗狼的軼聞。其中一文提到，有只餓狼夜竄羊圈，企圖飽餐一頓，豈料被一只大擰羯羊死死抵在柵欄上，天明時牧羊人才發(fā)現(xiàn)，狼已氣絕而亡，羯羊亦力竭死去。

然而，羊平日里秉性溫和，與人為善，類似仁者。

古人發(fā)現(xiàn)，羊被捉從不鳴叫，即使慘遭宰殺也不啼叫，就如義薄云天的大丈夫，著實令人敬佩。

“羔食于其母，必跪而受之”，讓人聯(lián)想到兒童啟蒙讀物《增廣賢文》的金句：“羊知跪乳之恩，鴉有反哺之孝”。禮贊羊至孝感恩，頗有知禮之德。

先秦時，先人們歸納羊有兩大特性，即善良知禮，外柔內(nèi)則。

羊的“跪乳”習(xí)性，便是善良知禮的生動表達，后世演繹為孝敬父母的典范。

羊的外柔內(nèi)剛，則引申為美好的秉性。《公羊傳》概括道：“羔取其贄之不鳴，殺之不號，乳必跪而受之，死也生禮者，此羔羊之德也?！?/p>

羊，集知仁、知義、知禮于一身，故而，常用羔羊比喻賢明君王及其清官廉吏。

《詩經(jīng)》：“文王之政，在位皆節(jié)儉正直，德如羔羊也?！?/p>

《后漢書》：“洛陽令王渙，秉清修之節(jié)，蹈羔羊之義，尋心奉公，務(wù)在惠民，功業(yè)未遂，不幸早世。”

獨角神羊辨曲直

縱觀史乘，羊與中國司法鼻祖皋陶結(jié)下了不解之緣，獨角神羊因此成了上古時期伸張正義的“任法獸”。

皋陶是堯舜時代的大法官，他曾借助獨角神羊斷案，實現(xiàn)了遠古時代司法公平，留下“皋陶敬羊”的佳話。

獨角神羊古稱“獬豸”，東漢王允在《論衡》中描述獬豸：“一角之羊也，性知有罪。皋陶治獄，其罪疑者，令羊觸之，有罪則觸，無罪則不觸。故皋陶敬羊?！?/p>

《后漢書》：“獬豸，神羊，能別曲直?！薄?span id="nhv55nf" class="candidate-entity-word" data-gid="18516767">晉書》：“獬豸，神羊，能觸邪佞?！?/p>

相傳，當(dāng)皋陶遇到棘手案件，難辨真?zhèn)螘r，便放出獬豸，見到有罪之人，就用尖角頂觸，從未出現(xiàn)過冤假錯案。

為了彰顯司法公正，后世發(fā)明一種執(zhí)法者的官帽，帽形仿效獬豸模樣，稱之為“獬冠”。

祥瑞盡融“羊”字中

翻閱《漢字大字典》不難發(fā)現(xiàn)，以“羊”為部首的漢字達200余個之多，幾乎與美好的字眼如影隨形。

美味盡藏“羊”字中

“美”：東漢許慎在《說文》解釋為：“美，甘也。從羊從大?！鼻宕淖謱W(xué)家王筠則詮釋：“羊大則肥美。”清代文字訓(xùn)詁學(xué)家段玉裁進一步解讀：“甘者，五味之一，而五味之美?！?/p>

“鮮”：清人屈大均在《廣東新語》：“東南少羊而多魚，邊海之民有不知羊味者；西北多羊而少魚，其民亦然。二者少而得秉，故字以‘魚’‘羊’為鮮?！?/p>

“羨”：從羊而來。《說文》：“羨，食欲也”。因羊肉鮮美，引人饞涎欲滴。

“養(yǎng)”：語源是羊?！墩f文》：“養(yǎng)，供養(yǎng)也。從食羊聲?！痹S慎把“養(yǎng)”字視為形聲字，但分析“養(yǎng)”字的原始結(jié)構(gòu)，它又是會意字，乃一人獻羊之象，其字根就是養(yǎng)。

“羞”（饈）：其原始意思與“養(yǎng)”字相似，《說文》說，“羞進獻也，從羊，羊所進也。從丑，丑亦聲?！眱勺直容^，均有“持羊進獻之象”。

吉祥盡藏“羊”字中

羊被遠古先民視為吉祥物，后演化為一些民族的圖騰崇拜物。

王國維在《觀堂集林》云：“祥，古文作羊”，是“祥瑞”的象征，即逢兇化吉，遇難成祥。出土的西漢銅洗紋面“吉祥”二字，就寫作“吉羊”。

古羅馬有個習(xí)俗，若是當(dāng)天第一眼看見的動物是羊，那么，象征獲得了愛與幸福?！盎阶苑Q為好的牧羊人”。

在中國民俗中，大年初一在門上懸掛羊頭，交往中送羊，或以羊作聘禮，做祭祀都是取吉祥之意。

“義”（義）：義是“羊”“我”組成的會意字，其意把羊置于頭頂，人羊一體?！把颉钡钠焚|(zhì)內(nèi)化為“我”的氣質(zhì)，像羊一樣有儀則，有法度。

“善”（譱）：由“羊”與“誩”組成。其意是，句句都夸羊兒好，便是善言、善念、善人。

風(fēng)情盡藏“羊”字中

唐人王之渙《出塞詩》名句傳千古：“羌笛何須怨楊柳，春風(fēng)不度玉門關(guān)”。

羌族為西北地區(qū)一個以牧羊為生的民族，《說文解字》云：“羌，西戎牧羊人也，從人從羊，羊亦聲?！?/p>

在甲骨文中，“羌”字上部是一對卷曲的羊角，下部是個行走的人形，整合起來，就是人在牧羊。

顯而易見，羊在羌寨民族風(fēng)情中，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。

亡國奴的見證者

羊，作為亡國奴的見證者，最早是以“肉袒牽羊”形式出現(xiàn)在三千多年前的商朝。

肉袒牽羊的始作俑者

《史記》載，周武王討伐商紂王，商朝土崩瓦解。殷紂王的哥哥微子投降周朝。

“微子乃持其祭器，造于軍門，肉袒面縛，左牽羊，右把茅，膝行而前。于是，武王乃釋微子。”

那時，君王尚無玉璽，微子便把象征王權(quán)的祭器獻給周武王，表示商王子孫臣服于周。

戰(zhàn)敗投降儀式也很奇葩：微子袒胸下跪，左手牽著山羊，右手握著茅草，跪地而行。

“牽羊禮”，表示自己會像羊一樣馴服，任其宰割；另一層意思是，羊象征吉祥，在亡國臨危之際，獻上羊以祈求得到戰(zhàn)勝國的寬恕，免遭于難。

“把茅禮”，那時茅草是諸侯用來包裹貢品的，“把茅”意味著愿向戰(zhàn)勝國繳納貢品。

魏晉大臣賈逵一針見血指出：“肉袒牽羊，示服為臣隸也”。

“肉袒牽羊”，與其說是古代投降儀式，不如說是亡國之禮。這類事件在中華歷史上屢見不鮮。

《左傳》載，宣公十二年，楚國

攻陷鄭國，鄭國君王鄭伯便“肉袒牽羊以迎”。

西晉大將王濬大敗東吳，東吳國君孫皓也是以“牽羊之禮”表示臣服。

最屈辱的牽羊之禮

中國歷史上最屈辱的“肉袒牽羊”，莫過于金國受降儀式。

《大宋宣和遺事》載，公元1127年，“靖康之亂”后，金軍攻破汴京城，將宋徽宗、宋欽宗二帝押至金朝京師會寧府。

金太宗令二帝脫下龍袍，換上金人的喪服，頭纏帕巾，赤裸上身，將現(xiàn)場剝下的羊裘披在身上，脖子上系著草繩，像羊一樣牽引至金太祖阿骨打祖廟，行“牽羊之禮”，以彰顯金人的勇武。

這是一種非常恥辱的受降儀式，“肉袒牽羊”分明在踐踏為人最為珍視的尊嚴(yán)。

稍有血性的宋人便以死抗?fàn)?。宋欽宗皇后朱璉年僅26歲，就因為不甘“牽羊禮”受辱而投河自盡。

獻俘儀式結(jié)束后，金太宗冊封宋徽宗為“昏德公”，封宋欽宗為“重昏侯”，并在兩份詔書上歷數(shù)二帝的種種昏庸污行，二帝竟然恬不知恥地接受金國冊封。

羊，還見證了宋徽宗、宋欽宗父子更為悲催的一幕。

按照金太宗的旨意，二帝被遷至蠻荒僻遠的五國城（今黑龍江依蘭縣）囚禁，當(dāng)時屬于極北的苦寒之地。

為了提防宋朝遺民解救故主，看押的金兵將宋徽宗父子囚禁在一口枯井里，吃喝拉撒全在狹小空間進行，與圈養(yǎng)豬羊無異。

宋徽宗每日坐井觀天，憶昔撫今，以淚洗面。囚禁九年后的一天，終因憂郁而終，享年54歲。據(jù)說，宋徽宗死后，尸體還被金人用來熬制燈油。

一位名叫宇文虛的流浪金國文人，將親目所見，記入《靖康稗史》。據(jù)他所載，宋欽宗的下場比老父還慘。

紹興二十六年（1156年）六月，完顏亮令宋欽宗出賽馬球。欽宗身患嚴(yán)重風(fēng)疾，加之不善馬術(shù)，從馬背摔下，被雜亂馬蹄踐踏而死，終年56歲。

岳飛在《滿江紅》吼出了大宋王朝仁人志士的雪恥心聲：“靖康恥，猶未雪。臣子恨，何時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