鴛鴦蝴蝶派作家兼出版商平襟亞引用過劉半農(nóng)的一段話:“我不懂何以民國以來,小說家愛以鴛鴦蝴蝶作為筆名。自從陳蝶仙開了頭,就有許瘦蝶、朱鴛雛、聞野鶴、周瘦鵑、嚴(yán)獨(dú)鶴、秦瘦鷗、網(wǎng)蛛生、張秋蟲等人繼之,總在禽鳥昆蟲中打滾,大概也是一時的風(fēng)尚所趨吧?!边@批作家專以才子佳人士的愛情故事取悅大眾,極盡纏綿悱惻之能事,所謂“卅六鴛鴦同命鳥,一雙蝴蝶可憐蟲”。他們大量使用、頻繁更換的筆名,也每每帶有唯美、感傷乃至頹廢的鴛蝴氣息,這絕不是偶然的。
作為極具個性色彩的符碼,筆名無意中透露了作品的深層文化語義,昭示了作者的性情和氣質(zhì)。正如魯迅所說:“一個作者自取的別名,自然可以窺見他的思想?!?/p>
新月派掌門徐志摩,原名徐章垿,留學(xué)英倫時易名志摩。他的筆名很多,其中以“云中鶴”最為人所樂道,出自《原別傳》:“邴君所謂云中白鶴,非鶉鷃之網(wǎng)所能羅矣。”取其自由自在、逍遙容與之意,確是合乎他縱情任性的心靈狀態(tài)。而徐志摩的表弟金庸在小說《天龍八部》中,將四大惡人之一的采花淫賊命名為云中鶴,蓋諷刺這位以風(fēng)流著稱的表兄。
詩人邵洵美為“民國美男子”之一,與徐志摩并稱為詩壇雙璧。16歲那年初次遇到表姐盛佩玉,對她一見傾心。后來在《詩經(jīng)》中讀到“佩玉鏘鏘,洵美且都”之句,頓覺眼前一亮,佩玉和洵美,乃是天作之合,遂將本名邵云龍改為邵洵美。數(shù)年之后,這對戀人在卡爾登飯店成婚,轟動上海灘。
冰心在創(chuàng)作小說處女作《兩個家庭》時,首次用了“冰心”的筆名。自此,冰心之名不脛而走,本名謝婉瑩反倒鮮為人知。據(jù)她回憶:“當(dāng)時我不愿同學(xué)們知道文章是我寫的,而冰心的筆畫既簡單好寫,又與我的本名謝婉瑩的瑩字含義:光潔、透明相符?!?span id="oqwu8ge" class="candidate-entity-word" data-gid="668721">梁實秋評價道:“我從《繁星》與《春水》里認(rèn)識的冰心女士,是一位冰冷的零度以下的詩人?!?/p>
“雨巷詩人”戴望舒,名承,字朝安,一名海山,筆名有夢鷗、夢鷗生、信芳、江思等?!?span id="0truqzc" class="candidate-entity-word" data-gid="7232844">望舒”二字,見于屈原《離騷》:“前望舒使先驅(qū)兮,后飛廉使奔屬?!笔巧裨拏髡f中為月亮駕車的女神,美麗而純潔,溫柔而多情,后來成為月亮的代稱。在歷代詩人筆下,月亮常常被視為愛情的象征。從風(fēng)格意義上說,既曰望舒,則或多或少暗示了其詩歌的美學(xué)基調(diào)。
詩人何其芳,原名何永芳,其芳之名是他的國文老師所取。因“何其”二字有“多么”之意,連姓取名,豐富了名字的內(nèi)涵,且虛實相應(yīng),創(chuàng)造出一種生機(jī)活潑的格局。一個原本平淡無奇的名字,一變?yōu)榍逍碌溲?、靈動雋永,正如他日后源源不斷問世的那些唯美到極致的詩作。
言情小說作家瓊瑤,原名陳喆,瓊瑤二字取自《詩經(jīng)?衛(wèi)風(fēng)?木瓜》:“投我以木桃,報之以瓊瑤?!杯偓幷?,美玉也,講述的是男女互贈信物,借以表示愛慕之意,確然無疑是一首愛情詩。既以瓊瑤為名,似乎一開始便定下了言情小說的路向。其丈夫平鑫濤乃是鳶蝴蝶派作家平襟亞的堂侄,兩人與張愛玲均有往來。而瓊瑤式的唯美愛情故事,就其審美旨趣而言,亦可以視為對鴛鴦蝴蝶派的傳承和賡續(xù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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