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生在舊社會,朱安的成長模式和那個時代的大多數(shù)女孩都是雷同的,她被教育得性格溫順、懂女紅,善于做針線活,不識字,還是小腳。
原本朱安的人生是平平無奇的,但因為一個男人,她得以在歷史上留下了一筆,這個男人就是魯迅。
朱安和魯迅本是兩個頻道上的人,一個是封建、守舊的舊式女子,一個是接受新式教育、得以去日本留學(xué)的開明人士,但一場“父母之命”的婚姻,卻讓他們有了交集。
魯迅原本不同意這門親事,但奈何他是一個孝子,最后選擇了順從母親,但在日本留學(xué)期間,魯迅通過自己的母親,向朱家提了兩個要求。
一個是要讓朱安放腳,另一個就是,讓朱家送朱安去新式學(xué)堂讀書,這兩個要求對思想飽受的朱家來說,著實(shí)了嚇了一大跳。
最終,朱家也沒有聽從魯迅的意見,這也為朱安婚后的悲劇人生埋下了伏筆,試想一下,如果朱安放足、讀書,也許她的人生會被改寫,只可惜,人生沒有如果。
轉(zhuǎn)眼到了1906年,這年的朱安已經(jīng)28歲,朱家不停地給魯迅的母親施加壓力,要求盡快完婚。
魯迅母親覺得,如果再耽誤下去,對朱安是不公平的,但若是直接要求兒子回來結(jié)婚,想必沒有那么痛快。
于是,魯迅母親就以“自己生病”為由,將魯迅從日本騙回了老家,魯迅剛一進(jìn)門就看到院子內(nèi)張燈結(jié)彩,瞬間就明白了。
當(dāng)時,全家族的人都擔(dān)心,身為新派人物的魯迅也許會爭斗一場,但讓所有人意外的是,魯迅很平靜,母親都覺得很詫異。
在鞭炮聲和鑼鼓聲中,抬著朱安的轎子走進(jìn)了周家,然而,當(dāng)朱安下轎子的時候卻出了一點(diǎn)小狀況。
原來朱安聽說新郎子喜歡大腳,就特意穿了一雙大鞋,在里面塞滿了棉花,她本想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小腳。
哪成想,朱安下轎子的時候,因為轎子太高,她沒有踩到地面,繡花鞋竟然掉了,眾目睽睽之下,朱安哪只象征著封建、落后的三寸金蓮就露了出來。
這一幕恰好被魯迅的母親捕捉到,她當(dāng)時就倒吸一口涼氣,原來朱家和媒人都騙了自己,他們先前對魯迅母親說,朱家接到信后,就讓朱安放足了。
魯迅的母親隱約覺得,兒子的這場婚姻怕是不會太順利,因為露餡,朱安顯得局促不安,一陣忙亂之后,才有穿上鞋子。
朱安這樣做,本意是想討新郎子歡心,沒想到卻弄巧成拙,反而讓魯迅反感,這似乎也預(yù)示了她一生的不幸。
走下轎子的朱安,在族人的叫喊聲中,頭蓋被掀去,這是魯迅第一次大量他的新娘,她身材不高,人很瘦弱,一套新裝穿在她的身上,想的不合時宜。
朱安的長相和美女也毫無關(guān)系,她面色黃白,薄薄的嘴唇顯得很寬大,前額因為沒有頭發(fā)遮掩,顯得尤為突出。
魯迅心想:“這就是我的新娘,不,她是母親選的,和我并無多少關(guān)系…..”夜晚,賓客散去后,就到了洞房花燭夜。
在那間點(diǎn)著紅燭、布置得煥然一新的房間里,朱安緊張地坐在床沿上,等待著她的新郎,但等到雙眼打架,困意來襲,她也沒有等到。
雖然魯迅在婚禮上沒有抗?fàn)?,但到了夜晚他卻拒絕圓房,大婚當(dāng)晚就獨(dú)守空房,朱安的心里空落落的,她還不知,此后一生她的床上都將只有一人。
次日,魯迅沒有按照老規(guī)矩去祠堂,晚上,他又一個人進(jìn)了書房,朱安躲在新房里,暗自垂淚,期盼了許久的婚姻,竟然寫滿了沉默。
到了第三日,魯迅再次啟程去日本,甚至沒有和朱安正式道別,魯迅走的當(dāng)晚,朱安眼淚不停地流,她完全不知所措。
作為一個舊時代的女人,在婚禮中她是被動的,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,竟然如此不討丈夫的喜歡。
無論如何,她的命運(yùn)都和周家緊緊地聯(lián)系在一起了,但她的丈夫似乎又和她無關(guān),盡管心里委屈,但朱安依然努力去做一個好兒媳婦。
后來魯迅回國,朱安曾嘗試走進(jìn)魯迅的內(nèi)心,她關(guān)心丈夫的飲食起居,甚至在丈夫生病的時候,走了一夜的黑路,只為買他喜歡吃的食品。
可當(dāng)滿腳泥土的朱安拎著吃食出現(xiàn)在魯迅面前時,魯迅只說了一句:“放那吧!”朱安的心猶如墜入了寒冷的冰窖里,很冷、很冷。
當(dāng)然,痛苦對雙方都是重創(chuàng),在這段包辦婚姻中,魯迅也是受害者,不過身為男人,他很少向外人訴說自己的痛苦,僅對好友許壽裳說過:“這是母親給我的一件禮物,我只能供養(yǎng)她,愛情是我不知道的……”
1919年,是魯迅和朱安結(jié)婚的第13個年頭,從日本歸來的魯迅將老家的房子賣掉又借了一些錢,在北京買了一戶大的四合院,一家人正式告別紹興老宅,來到了古老的北京城。
全家雖然團(tuán)聚了,但魯迅和朱安依然形同陌路,他們白天沒有一句話,夜晚更是從未同榻而眠。
為了避免多接觸,他們甚至將箱子和箱蓋分開放,一處放洗好的衣服,一處放臟衣服,夫妻關(guān)系走到這個地步,確實(shí)讓人不寒而栗。
盡管魯迅對朱安毫無感情,但朱安依然愛自己的丈夫,愿意為他付出一切,當(dāng)然,她的愛和付出永遠(yuǎn)得不到回應(yīng)。
雖然朱安是溫順的,但她畢竟也是有血有弱的人,委屈到一定程度她也會反抗。有一次,婆婆忍不住問她:“你一個女人,怎么就生不出孩子呢?”
孩子是朱安心里的痛處,于是,一向?qū)ζ牌判㈨樀闹彀?,脫口說了一句:“你兒子一句話都不跟我說,我怎么生孩子…..”
魯迅的母親頓時覺得心里一緊,隨即轉(zhuǎn)身而去,此后再也沒有在朱安面前提過孩子的問題,朱安說的沒錯,自從結(jié)婚,魯迅甚至都沒有進(jìn)過她的房間,又何談生孩子呢?
其實(shí),魯迅也曾考慮過離婚,但在那個年代,如果一個女兒被夫家修掉,親戚的唾沫星都能淹死她,思來想去,魯迅還是放棄了。
1923年,魯迅和弟弟反目,寧愿放棄自己購買的四合院,也要搬出去住,在搬家前,魯迅嘗試問朱安:“你是愿意回娘家,還是繼續(xù)留在北京?”
魯迅表示,如果朱安回娘家,自己也會繼續(xù)供養(yǎng)她,魯迅說這句話時,朱安有種即將被趕走的感覺,她只覺從頭到腳都發(fā)冷。
于是,朱安鼓起勇氣說:“我生是周家的人,死是周家的鬼。”魯迅聞言,情緒沒有太大波動,只是點(diǎn)點(diǎn)頭。
搬家后不久,魯迅的母親也搬過來同住,這主要是方便朱安照顧,自從獨(dú)自安家后,家里的財政大權(quán)就交給了朱安。
主持家務(wù)的朱安,每天和魯迅大概只說三句日常話,基本沒有敘談的可能了,那會,家里幾乎天天會來女學(xué)生,魯迅對她們很熱情。
朱安是不懂吃醋的,但唯獨(dú)對許廣平是例外,她總是感覺許廣平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,尤其是每次許廣平走的時候,都要看一眼朱安。
但朱安并沒有多想,畢竟自己是周家明媒正娶的媳婦,大房的位置是不可動搖的,而且,她內(nèi)心里對魯迅還抱有一絲幻想。
她天真地覺得,只要自己孝順婆婆,照顧好魯迅和家,總有一天會讓對方感動,事實(shí)證明,付出型人格,最后感動的只有自己。
朱安最害怕的事情還是來了,幾年后,魯迅離開了北京,一同走的還有許廣平,看著他們離開自家院子,朱安的心一直下沉。
魯迅走后不久,朱安曾做過一個夢,夢見丈夫帶著一個孩子回來了,夢里她是生氣的,但婆婆聽到她的夢后卻不以為然。
此時的周老太太,對兒子和許廣平是有期待,并且她早就盼望著可以有一個孩子在自己眼前“走來走去”的。
果然,朱安和周老太在魯迅的信中,收到了許廣平懷孕的消息,那一刻,朱安絕望了,甚至哭了。
此前她認(rèn)為,雖然魯迅不喜歡自己,但自己就像蝸牛一樣往上爬,總有一天會爬上去的,可如今她沒有機(jī)會了。
但聽說許廣平為魯迅生了兒子后,朱安的傷心很快就消失殆盡了,她安慰自己說:“大先生的兒子也是自己的兒子,等到自己百年后,海嬰會為我送終,不會讓自己做孤魂野鬼。”
自從魯迅和許廣平定居上海,北京的四合院就只剩下朱安和婆婆了,她盡心盡力地服侍婆婆,周老太心里是心疼朱安的,可是她也無力去改變什么。
朱安一直盼望著可以見一見周海嬰,也曾在心里表達(dá)過自己的想法,但始終未能如愿,魯迅拒絕回北京,其實(shí)就是拒絕見朱安。
1936年,魯迅病逝,這年正好是朱安嫁到周家的第30個年頭,人都沒了,朱安也沒有等到魯迅的一句溫言細(xì)語。
魯迅去世后,朱安和婆婆的生活費(fèi)由許廣平負(fù)擔(dān),周作人也按時給一些錢,但婆婆病逝后,朱安就拒絕要周作人的錢了,她知道丈夫和他不合。
戰(zhàn)亂之年,物價飛漲,許廣平又一度失聯(lián),朱安的生活瞬間陷入了困境,每天就是小米面窩頭和自制的咸菜。
即便如此,生活也難以保證,消息傳出后,很多人愿意給朱安捐款,可朱安一分沒要,她寧愿受苦,也不愿意接受別人的饋贈,因為她知道“大先生”是有骨氣的人。
期間,也有人表示,愿意資助朱安,前提是要交出魯迅的遺作,朱安回復(fù)說:“遜謝不收”。
這也證明朱安也是一個很有骨氣的女人,正因為朱安的保護(hù),魯迅在北京的遺物和故居才得以完整保存。
晚年時的朱安生活非常的孤獨(dú),她幾次寫信希望許廣平和周海嬰可以回北京來居住,但因為種種原因,這個愿望沒有實(shí)現(xiàn)。
還有一次,朱安寫信說,希望收到許廣平和周海嬰的照片,自己很想念他們,甚至到了病重期間,她還念念不忘他們母子倆。
朱安從心里將周海嬰看成是自己的香火繼承人,也立下遺囑,所有財產(chǎn)都由周海嬰繼承,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愛大先生,所以將他的親人當(dāng)成自己的親人。
到了生命最后階段,朱安只有一個心愿,她哭著說:“希望可以埋葬在大先生身邊?!钡@個要求被許廣平拒絕了。
1947年6月29日凌晨,一生無愛無性無子女的朱安,在孤獨(dú)中去世,身邊空無一人,屬于她的悲劇的一生,終于畫上了句號。
朱安去世前,渴望按照老家的習(xí)俗辦葬禮,希望周海嬰為自己吃水飯,但這些遺愿都沒有實(shí)現(xiàn),她的喪事辦得很簡單,一如她這一生。
朱安的墓地設(shè)在了西直門外保福寺處,甚至沒有一塊墓碑,誰能想到,這個孤獨(dú)的墳塋,會是魯迅的妻子呢…….
——本文完結(jié),感謝您的閱讀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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