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年和年三十一樣,祭祀是從太陽落山開始的。先燃放幾聲二踢腳,隨即清掃灶臺,供上灶干糧,點上燈燭,焚香化裱,念幾聲愿語,磕兩個響頭,再把去年年三十張貼的“灶爺”撕下,和裱紙一同燒了,這小年的祭祀就做完了。
供“灶爺”貼神符的是用了十幾年的正方形小木板,一尺見方,年久了變形了,弓著脊梁,斜靠在廚屋最里處拐角的碗柜上方。寫“灶爺”是極“講究”的事,兒時,村子里能拿毛筆的文化人不多,會寫“灶爺”的人更是寥寥無幾,我們村的“灶爺”幾乎都是我爺爺寫的。凈了手,干凈的碗里倒墨汁,淘干凈用過的毛筆,放在裱紙上,裁了黃紙,一尺見方,從裁好的紙張里找最齊整的一張,起筆書寫。
先寫“供奉東廚司命定福灶君之神位”,都必須得是繁體,寫到“灶”字的時候,年年停頓,攏筆蘸墨,講“灶”字筆法,那些年總覺這個字有些怪異,時過境遷了,也就爛熟于心了。爺爺講這個字的時候,總神采飛揚:“上面一個寶蓋頭是家,然后有人有土……”邊說邊寫,一個筆畫繁瑣,極為復(fù)雜、字典里找不到的字!寫好了中路,再寫兩邊,先左后右,“擔(dān)柴童子 金雞”“運水郎君 玉犬”,字字繁體,均為小楷,起筆第一個字,都頂“灶”字下格,左邊的“雞”和右邊的“犬”字須對齊中路“神”字?!?span id="hmvisci" class="wpcom_tag_link">灶爺”寫好了,再附上對聯(lián):“上天言好事”“下界保平安”,橫批“司命府”。
爺爺每年寫,每年講,寫多少次就講多少次,來寫“灶爺”的,大多是不識字的大爺,聽不懂這些行行道道,而我,每一次都不缺席,自然心領(lǐng)神會。后來,爺爺年紀大了,手抖,握不住筆了,寫“灶爺”便自然是我的事了。凈手,洗筆,裁紙,蘸墨,一筆一畫的小楷,不偏不倚,按部就班。
叔伯們也會攜了紙張,央我書寫。爺爺去世后的好幾年,市場上已經(jīng)有了印刷好的精美的灶王爺年畫,父親說印刷的缺了好多東西,看不見“灶”字,于是,每年我依舊按時來寫,一邊寫著,一邊用當初爺爺的姿態(tài),給小輩講解橫豎撇捺。小輩們不懂禮數(shù),擅自在邊上模仿寫那個繁瑣的“灶”字,這要是以往,爺爺斷不允許,說灶王爺是玉皇大帝派駐各家的監(jiān)察大員,是一家之長,負責(zé)監(jiān)督一家老小的善惡功過,定期上報天庭,是一家之神,掌管一家大大小小的事 ,這個字,只能寫在平整的裱紙上!
小年打發(fā)灶王爺“上天言好事”,待到年三十,貼了春聯(lián),祭了灶,把寫好的“灶爺”在板板上一貼,焚上一炷香,再請回灶王爺“下界保平安”。簡單的儀式,簡單的過程,簡簡單單的家事,緊握的是一家子平安而簡單的幸福。
楊文輝,甘肅武威人,教育工作者,供職武威第七中學(xué),有作品在《中國詩歌網(wǎng)》《現(xiàn)代詩歌網(wǎng)》《文學(xué)百花苑》《武威日報》《涼州文藝》等多家刊物和網(wǎng)絡(luò)平臺發(fā)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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