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1av中文,国产大片免费天天看 http://www.51zclw.cn 寶寶取名 公司起名 專家起名 周易起名 姓氏起名 Mon, 12 Sep 2022 06:16:04 +0000 zh-Hans hourly 1 https://wordpress.org/?v=6.8.2 http://www.51zclw.cn/wp-content/uploads/2023/04/2023042403580774.png 新書 – 寶寶取名網(wǎng) http://www.51zclw.cn 32 32 王培軍丨跋蘇軾《賈誼論》 http://www.51zclw.cn/archives/9026 Tue, 13 Sep 2022 12:46:10 +0000 http://www.51zclw.cn/?p=9026 上海大學文學院教授 王培軍

王夫之《讀通鑒論》卷二有一條以賈誼、陸贄與蘇軾三人并論,而痛批蘇軾云:

若夫軾者,惡足以頡頏二子乎!酒肉也,佚游也,情奪其性者久矣。寵祿也,禍福也,利勝其命者深矣。志役于雕蟲之技,以聳天下而矜其慧。學不出于揣摩之術(shù),以熒天下而售其能。習于其父儀、秦、鞅、斯之邪說,遂欲以攬?zhí)煜露掠谄娇抵?。文飾以?jīng)術(shù),而自曰吾誼矣;詭測夫利害,而自曰吾贄矣;迷失其心而聽其徒之推戴,且曰吾孟子矣。俄而取道于異端,抑曰吾老聃矣,吾瞿曇矣。若此者,誼之所不屑,抑贄之所不屑也。絳、灌之非誼曰:“擅權(quán)紛亂?!庇谡x為誣,于軾允當之矣。藉授以幼主危邦,惡足以知其所終哉!乃欲推而上之,列于誼與贄之間,宋玉所云“相者舉肥”也。(見《船山全書》第十冊,100頁)

在我的印象中,可能這是最有火氣、也是最厲害的攻擊蘇軾的文字了。王夫之不愧號做“姜齋”,他的罵人的文字,可謂姜一般的辣,痛快有殺傷力,使人喜讀。并且他罵的人又多,古人在他的筆下,大抵是體無完膚。蘇軾之被批抹幾句,不算什么。當然,蘇軾議論起古人,有時也是翻弄筆墨,只圖快于口,而不顧事實的,“螳螂捕蟬,黃雀在后”,有此“語業(yè)”之報,也就怨不得人了。

王夫之說蘇軾“自曰吾誼矣”,大概是真的。不過,據(jù)蘇軾廿六歲作《賈誼論》,為賈誼下的考語云:“賈生志大而量小,才有馀而識不足也。”又似乎無其事。因為,一個人既自比于古人,就一定是對他所比的那個古人,有較深的感情,有很高的評價,也就必不任意輕貶,尤其不至蔑之為“量小”“識不足”,只有他所不喜、比不了的人,才可能不加護持,褒貶隨心。說起來,蘇軾的《賈誼論》,是一篇家弦戶誦之文,歷來批點家也一致推贊,但其中的錯誤及問題,卻是無法掩蓋的?;蛘邠Q言之,這篇文章所說的,其實是站不住腳的。《老子》云:“善建者不拔?!睎|坡先生固未能也。

王夫之

《賈誼論》中云:

夫絳侯親握天子璽,而授之文帝,灌嬰連兵數(shù)十萬,以決劉、呂之雄雌。又皆高帝之舊將。此其君臣相得之分,豈特父子骨肉手足哉。賈生洛陽之少年,欲使其一朝之間,盡棄其舊而謀其新,亦已難矣。為賈生者,上得其君,下得其大臣,如絳、灌之屬,優(yōu)游浸漬而深交之,使天子不疑,大臣不忌,然后舉天下而唯吾之所欲為,不過十年,可以得志。安有立談之間,而遽為人痛哭哉?觀其過湘,為賦以吊屈原,紆郁憤悶,趯然有遠舉之志。其后卒以自傷哭泣,至于夭絕。是亦不善處窮者也。夫謀之一不見用,安知終不復用也。不知默默以待其變,而自殘至此。(中華書局本《蘇軾文集》,第一冊106頁)

其實,這是在厚誣古人,而為編排之辭的。姑不提其他,只“安有立談之間,而遽為人痛哭”一句,就不是事實了。按“痛哭”云云,不用說,是指《漢書·賈誼傳》中所載的《陳政事疏》:“臣竊惟事勢,可為痛哭者一,可為流涕者二,可為長太息者六。若其它背理而傷道者,難遍以疏舉?!边@是西漢鴻文的最有名的發(fā)端之一,一提便知。而所謂的“立談之間”,其語本于揚雄《解嘲》:“或七十說而不遇,或立談間而封侯。”“立談封侯”的事,是指《史記·平原君虞卿列傳》中的:“虞卿者,游說之士也。躡蹻檐簦說趙孝成王,一見,賜黃金百鎰,白璧一雙;再見,為趙上卿,故號為虞卿。”這是李善注指出過的。后來的詩人,用此事的多,如王維田園樂七首》之二:“再見封侯萬戶,立談賜璧一雙?!?span id="v6ddk4e" class="candidate-entity-word" data-gid="1120477" qid="6595506116963079437" mention-index="0">黃庭堅《次韻公擇舅》:“昨夢黃粱半熟,立談白璧一雙?!倍际?。蘇軾之用此語,是為了襯跌下句,從修辭上說,不可不謂有力。所以《古文觀止》中的夾批就用浮夸的口氣說:“責倒賈生,覺《治安》等篇,俱屬無謂。”所謂《治安策》,是《陳政事疏》的別名。這當然是上了蘇軾的當了,事實并不如此。因為賈誼“為人痛哭”、上《陳政事疏》的時間,是文帝初召他的五六年后,而他之初見文帝,則是在文帝元年(前179)?!稘h書·賈誼傳》云:

文帝初立,聞河南守吳公治平為天下第一,故與李斯同邑,而嘗學事焉,征以為廷尉。廷尉廼言誼年少,頗通諸家之書,文帝召以為博士。是時誼年二十馀,最為少。(中華書局本,第八冊2221頁)

這也是《史記·屈原賈生列傳》中所有的。為《屈原賈生列傳》所未及、《漢書》補出的,則是下面的事:

是時,匈奴彊,侵邊。天下初定,制度疏闊。諸侯王僭儗,地過古制,淮南、濟北王皆為逆誅。誼數(shù)上疏陳政事,多所欲匡建,其大略曰云云。

是時丞相絳侯周勃免就國,人有告勃謀反,逮系長安獄治,卒亡事,復爵邑,故賈誼以此譏上。上深納其言,養(yǎng)臣下有節(jié)。是后大臣有罪,皆自殺,不受刑。(第八冊2230頁、2260頁)

“其大略曰”后,所錄的便是長達五六千字、連顏師古注一起要占三十頁書的《陳政事疏》了。也就是說,《陳政事疏》之奏,是淮南王、濟北王反后的事,據(jù)《資治通鑒》卷十四,是文帝六年(前174),而據(jù)王益之《西漢年紀》卷七,則是文帝八年(前172)。《資治通鑒》可能更對些?;茨贤?span id="gepteyw" class="candidate-entity-word" data-gid="16705739" qid="6548009726087533832" mention-index="0">劉長,是劉邦與趙姬所生、文帝的異母弟,他大概生于高帝八年(前199);濟北王劉興居,則是文帝之兄齊王劉肥的一個兒子,他在誅諸呂之時,是立了功的。劉興居反于文帝三年(前177),八月,兵敗自殺;劉長反于六年,被擄,以不食死?!蛾愓率琛分兄^“今或親弟謀為東帝,親兄之子西鄉(xiāng)而擊,今吳又見告矣”,“謀為東帝”的就是劉長,“西鄉(xiāng)而擊”的則為劉興居,所指皆極明白;其所謂的“可為痛哭者一”,也正是緣此而發(fā):“天下之勢方病大瘇,一脛之大幾如要,一指之大幾如股,平居不可屈信,一二指搐,身慮亡聊。失今不治,必為錮疾,后雖有扁鵲,不能為已。”這又哪是“立談之間”的事?蘇軾熟讀《漢書》,《陳政事疏》一篇,必亦闇誦如流,而作《賈誼論》之時,筆下竟如此“前言不搭后語”,可謂咄咄怪事!而《古文觀止》的那個批,實在也就陋得可憐了。

不過,蘇軾的這個顯然的謬說,在后人也有覺察到的。方苞在《古文約選》中有一條批云:“亦自有見,但賈子陳治安之策,乃召自長沙獨對宣室、傅梁王后事。子瞻乃云:‘安有立談之間,而遽為人痛哭?’未免鹵莽耳。”(據(jù)王水照編《歷代文話》第四冊,3985頁)方苞之后,有方宗誠的《賈生論》,亦以為上疏事,“在宣室召對之后,為梁懷王太傅之時”(見《柏堂集前編》卷一)。而早于方苞、辨說得更詳?shù)模?span id="kgvgplz" class="candidate-entity-word" data-gid="1586993" qid="6595534437650273544" mention-index="0">王世貞《讀書后》卷二《書賈誼傳及蘇軾所著論后》云:

余少讀蘇軾所為《賈誼論》,謂非漢文不能用賈生,乃賈生之不能用漢文爾。……吾未嘗不伏蘇氏論人之當,揆事之長,而嘆賈生之無辭以自解。其后得班史之所著《傳》而讀之,然后知蘇氏之工于揆事,急于持論,而不盡悉故實也。夫賈生之始建議改正朔,易服色,制官名,興禮樂,固非絳、灌之所喜,而實亦非絳、灌所深惡也。其所深惡者,在遣功臣列侯就國而已,故假以紛更之罪而譖之帝,帝亦因其譖而姑出誼以慰安之,且欲老其材而后用之耳,非果于棄誼也?!渌稀吨伟膊摺罚锌蔀橥纯?、長太息者,蓋在召對宣室與傅梁之后也,所謂立談之間而遽為人痛哭者,豈實錄哉?……史既稱絳、灌之惡之,而絳侯之就國,以一言告訐而逮系,誼以待大臣之禮風之,而上遂幡然改。誼不絳侯之怨是修,而修國體,抑何厚也!劉向所以深惜之,而軾不之知也。(據(jù)《中華再造善本叢書》本)

王、方之所言,大體都是不錯的。據(jù)汪中《述學》內(nèi)篇三《賈誼新書序》附《年表》及王耕心《賈子次詁》附《年譜》,賈誼為梁懷王傅,也是在文帝六年,其獨對宣室、文帝“不問蒼生問鬼神”,也是此年的事,但可能要稍前。六年梁王入朝,十一年再入朝,所以文帝六年以后,賈誼皆在梁。賈誼之奏上《陳政事疏》,故當在六年。王、方必謂在“對宣室與傅梁之后”,卻是不一定的事。要之,其非初見文帝之時,則是無可疑的。不僅于此,其實在賈誼上《陳政事疏》之前,灌嬰已老死,而絳侯周勃也已退居了,并不在朝。《資治通鑒》卷十四文帝四年(前176)云:

絳侯周勃既就國,每河東守、尉行縣至絳,勃自畏恐誅,常被甲,令家人持兵以見之。其后人有上書告勃欲反,下廷尉,廷尉逮捕勃,治之。勃恐。……帝既見絳侯獄辭,乃謝曰:“吏方驗而出之?!庇谑鞘?span id="7jvrv2p" class="candidate-entity-word" data-gid="4180083" qid="6580310347096282372" mention-index="0">使持節(jié)赦絳侯,復爵邑。(中華書局本,第二冊465-466頁)

文帝四年的周勃,其自身都是難保的,就是想讒害賈誼,那也并無機會。灌嬰之卒,是此年的冬十二月,也就是此年的第三個月。說明一下,漢武帝太初之前,是以每年的十月冬,為該年的歲首。這是漢承秦歷之故。而文帝之以賈誼任公卿之位,為大臣所短云:“洛陽之人,年少初學,專欲擅權(quán),紛亂諸事?!薄锻ㄨb》也系于四年,《西漢年紀》則系于三年。《西漢年紀》較是。無論是哪一年,都與所謂的“立談之間”,有好幾年之隔了。并且,那時周勃被逮下獄,“恐,不知置辭”,以千金賄賂了獄吏,獄吏“乃書牘背示之”,教他一個辦法,“以公主為證”(勃子尚文帝女),又得薄太后之力,才逃過一劫;這就見得文帝之待大臣,并不是如蘇軾所言,是什么“君臣相得之分,豈特父子骨肉手足哉”。自古權(quán)力博弈,君臣之間,哪有什么“骨肉手足”的關(guān)系?就是真的“骨肉手足”,家人父子之間,不是也屢屢殺卻的嗎?作《賈誼論》時的蘇軾,年歲猶少,理想尚多,更事卻不多,關(guān)于人世間的情偽,他體會得還很不夠,而他自信為賈誼畫的策——“如絳、灌之屬,優(yōu)游浸漬而深交之,不過十年,可以得志”——借一句東方朔的話,也真是“談何容易”了。就以他本人后來的仕宦生涯驗之,他之言之侃侃的,其實都不過是“紙上談兵”。

這里另有一個問題,必須加以澄清?!稘h書》所錄的《陳政事疏》,據(jù)近人考證,認為并不是賈誼的原文,而是由班固雜取賈誼《新書》,“剪裁熔鑄,煞費苦心”,為之纂為一篇的。今人有一本《賈誼集校注》,就以《漢書》所錄的賈誼疏,只作附錄對待,而不與《新書》及賈誼賦同編。而最通行的一種《中國文學史》,也在提及《陳政事疏》時,加一腳注說:“這是班固采摘《新書》五十八篇中‘切于世事者’拼湊而成,文字與今本《新書》前五卷若干篇章大致相同?!倍灰暈橘Z誼的作品。可見其說的影響之大。按此說其實發(fā)于宋王應(yīng)麟,其《漢藝文志考證》卷五云:

今考《新書》諸篇,其末綴以痛哭者一、流涕者二、太息者四,其馀篇目或泛論事機,而不屬于是三者,如《服疑》、《益壤》、《權(quán)重》諸篇是也。班固作《傳》,分散其書,參差不一,總其大略,自“陛下誰憚而久不為此”已上,則取其書所謂《宗首》、《數(shù)寧》、《藩傷》、《藩彊》、《五美》、《制不定》、《親疏危亂》,凡七篇而為之。自“天下之勢方病大瘇”以下,以為痛哭之說,與其書合。至于流涕二說,其論足食勸農(nóng)者,是其一也,而固載之《食貨志》,不以為流涕之說也。論制匈奴,其實一事,凡有二篇,其一書以流涕,其一則否,是與前所謂足食勸農(nóng)而為二也。固既去其一,則以為不足,故又分解制匈奴二篇,以為流涕之二說。庶人上僭、體貌大臣,皆其書所謂太息之說也,固從而取之,當矣。而其書又有《等齊篇》論當時名分不正,《銅布篇》論收銅鑄錢,又皆其太息之說也,固乃略去《等齊》之篇不取,而以《銅布》之篇附于《食貨志》。顧取《秦俗》、《經(jīng)制》二篇,其書不以為太息者,則以為之?!保〒?jù)《二十五史補編》本,第二冊1049頁)

這是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》卷十所引的?!肮视址纸庵菩倥詾榱魈橹f”,余氏讀作“故又分《解縣》、《匈奴》二篇,以為流涕之二”,以“說”字屬下,又以為“制”是錯字,而改為“縣”(日本中文出版社影印現(xiàn)存最善之本《玉海》附《漢藝文志考證》,亦作“制”,別無異文),逗作兩篇名,并誤。中華書局點校本《漢藝文志考證》此節(jié)的標點,錯誤尤多。以《新書》之諸篇與《陳政事疏》對勘,并考其異同及《新書》中綴以痛哭、流涕、長太息的有哪幾篇,則與王應(yīng)麟同門而年長其十歲的黃震,在《黃氏日抄》卷五十六中已指出了,只未主張《陳政事疏》是班固取《新書》拼合而成的?!端膸焯嵋孀C》引以助其說的另一人,為以《論語駢枝》著名的劉臺拱,其《漢學拾遺》云:

誼陳治安之策,與其《保傅傳》本各為一書,班氏合之,而頗有所刪削,故以“大略”起之。流涕者二,而止載匈奴一事,長太息者六,止載其三。論畜積為流涕之一,鑄錢為長太息之一,二事既載入《食貨志》,故于本傳不復重出。鼂錯言守邊備塞、勸農(nóng)力本當世急務(wù)二事,而一見本傳,一見《食貨志》,亦此例也?!侗8祩鳌费匀c秦治亂之意,審取舍之論,即其下篇,兩篇全文,今在禮《大戴記》中,一為《保傅篇》,一為《禮察篇》,而《禮察篇》有云:“為人主師傅者,不可不日夜明此?!眲t當為《保傅傳》之下篇無疑?!洞蟠饔洝匪d多古書,如《夏小正》、《孔子三朝》之類,然其篇卷,亦頗為后人所亂,二卷與三卷、九卷與十卷,皆互誤,今當兩易之,則《保傅傳》、《三朝記》二書,皆得其序矣。(《劉氏遺書》卷七,見《叢書集成續(xù)編》第十五冊,499頁。《辨證》引此一節(jié),多失句讀,今訂改)

按,余氏所引的此節(jié),必是從劉師培提示得來。但劉不同意此說。劉的《賈子新書斠補序》云:“賈誼書載《漢志儒家計五十八篇,凡《誼傳》所載《治安策》諸疏,以及誼文載入《食貨志》者,均散見五十八篇中,蓋所上之疏、所著之書恒旨同,而篇別離合省并,不必盡同。近劉氏端臨《漢學拾遺》指為班氏所刪并,似未必然。”(見《劉申叔遺書》上冊,986頁)而余氏本人的說法,視前人更堅強,而辯語又更多,其《四庫提要辨證》中有一大段,備引之于此云:

今以王氏、劉氏之說考之,則班固之掇五十八篇之文,剪裁熔鑄,煞費苦心。試取《漢書》與《新書》對照,其間斧鑿之痕,有顯然可見者。如取《勢卑篇》文云:“陛下何不以臣為典屬國之官,以主匈奴行臣之計?!倍鴦h去《匈奴篇》五餌三表之說,使非《新書》具在,班固又于贊中自言之,則讀者莫知其所謂行臣之計者為何等計,將不覺其為操術(shù)之疏,而疑為行文之疏矣。又《治安策》以痛哭流涕長太息起,其后即為痛哭者一、流涕者二、長太息者三、布其文終焉,則痛哭流涕長太息者,一篇之干也,而于移風易俗及禮貌大臣兩太息之間,忽取《新書·保傅》及見于《大戴》之《禮察》二篇闌入其中,既無長太息之語,又與前后文義不侔,《禮察篇》亦言保傅之事,故曰“為人主師傅者,不可不日夜明此”。其言禮禁將然,法禁已然,湯、武置天下于仁義禮樂,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罰,猶是《保傅篇》三代明孝仁禮義以道習天子,而秦使趙高胡亥而教之獄之意。班固刪去為人主師傅數(shù)語,使此一節(jié)若泛言禮與法之短長者,以起下文禮貌大臣之意,似可前后連貫為一矣。然豫教太子與禮貌大臣,究非一事,何可并為長太息之一耶?以此一節(jié)贅于其間,無乃如賈生所謂方病大瘇,一脛之大幾如要也乎?凡此皆刪并痕跡之顯然者,而曾無人肯為細心推尋,亦可怪也!(中華書局本,第二冊544-545頁)

蘇軾

按此一大段之所說,舌底瀾翻,挾其為晚近第一流的考證學者的大影響,而深具迷惑力,使得后來的一般學者,皆無不靡然從之,而奉之為定論了。但其實余氏所提的證據(jù),不過有二:一是《陳政事疏》的第十段,取《新書》第二十九篇《勢卑》(據(jù)中華書局本《漢書》的分段及《四部備要》本盧文弨?!缎聲返钠冢笸涣碜ⅲ?,而“刪去《匈奴篇》五餌三表之說”,故使讀者不明“行臣之計”究為何計;一是《陳政事疏》的第十七段,與前后的“兩長太息”之文不甚相關(guān),從作文法言之,是有問題的,因而是班固的“刪并的痕跡”。這其實是不能證成其說的。第一,若《陳政事疏》本為賈誼的原文,在錄入《漢書》時,班固也要作刪削,事實上史家錄文之時,通例如是,錄文而一無削煩的,是沒有的事,而既有所削,則削之而上下文有時不能連貫,亦事之所常有,豈得一見有刪削處,便謂之為非作者的手筆?并且,余氏既云此疏是班固取《新書》拼合而成,則其不取《匈奴篇》,亦不得謂之“刪去《匈奴篇》”,既謂之“刪去”,則其意必仍是以《陳政事疏》為賈誼之原作,而非班固之代為“拼合”者。若然,此亦一“行文之疏”也。余氏作此節(jié)文字,自經(jīng)深思熟慮,下筆亦必不茍,而固非他人之代為“拼合”者,而數(shù)行之間,竟亦有此一“行文之疏”。此豈非說明,文字間的“行文之疏”,本無足怪,尤不得據(jù)之而疑及作者。其實,就是賈誼的原作,也不能必保其無“行文之疏”,而班固拼合的文字,既經(jīng)班固的“煞費苦心”,反而可能細針密縷,而無“行文之病”。班固的文章,雖不及賈誼的天才橫肆,但其周匝縝密,卻是大勝過賈誼的,所以,可能有“行文之疏”的,倒不是班固,而更可能的是賈誼,而決非相反。第二,在《陳政事疏》的第十六、十八段之間,加入見于今本《大戴禮》的論禮的《禮察篇》,余氏以為“豫教太子與禮貌大臣,究非一事”,不得“并為長太息之一事”,從文章上說,這是顯得冗贅的。換言之,就是余氏認為《陳政事疏》的最后一個“長太息”,是從第十四段直至第二十段,共七大段的文章。這其實乃是一個大誤解?!蛾愓率琛分械摹伴L太息”,經(jīng)班固之刪,《漢書》中只存其三(顏師古注云:“誼上疏言可為長太息者六,今此至三而止,蓋史家直取其要切者耳。故下贊云掇其切于世事者著于傳?!逼湔f是也),第一個在第十一段,第二個在第十三段,最后一個在第二十段即篇末。若按余氏的讀法,就是在此文中,每一個“長太息”之前的若干段,皆隸屬于此段,而所論之事亦同,此即是《陳政事疏》的結(jié)構(gòu),也就是余氏說的“《治安策》以痛哭流涕長太息起,其后即為痛哭者一、流涕者二、長太息者三、布其文終焉”。但余氏沒注意到,《陳政事疏》中的“長太息”,有時并非收繳上文,而亦為下貫后數(shù)段的,這就與“痛哭者一、流涕者二”的寫法,有所不同,這也就是古人的文章之變化。按《陳政事疏》通篇凡五千八百三十字,二十段,可分六大部分。其第一部分,包括第一段、第二段,是文章的開頭,第一段以“臣竊惟事勢,可為痛哭者一,可為流涕者二,可為長太息者六”發(fā)端,同時即借以為行文之布局,第二段說治安易得及其好處,并過渡至正文,是所謂“過脈文字”。其第二部分,從第三段至第八段,凡六段,為“可為痛哭者一”的事,專論“尾大不掉”的問題,即國內(nèi)各諸侯王事,這也就是內(nèi)亂的大問題,也是凡做皇帝的都最為關(guān)心之事。其第三部分,是第九、第十段,為“可為流涕者二”的事,專論邊境及匈奴問題,是屬于外亂的事。這個部分因為被刪削了,不足四百字,故字數(shù)頗嫌其少。其第四部分,為第十一、十二段,是“可為長太息”之第一事,“長太息”的字樣,在第十一段末,故貫下至第十二段。此部分專論風俗之弊的問題。其第五部分,從第十三至第十六段,為“可為長太息”之第二事,“長太息”的字樣,在第十三段末,亦為下貫性質(zhì)的。此部分討論君臣父子之間,尤其主要討論保傅太子的事,這是所謂“端其國本”。其第六部分,從第十七至第二十段,為“可長太息”之第三事,專論對待大臣的事,而“長太息”的字樣,是在最后一段之末,亦以之為全篇的總收束。余氏以有“長太息”字樣的段落,皆是收束前文,如此,其最后一段的“長太息”,就是討論了從第十四至第二十段凡七段所說的兩件事了,故他認為文章乃“方病大瘇”。他不知道,他作此理解,不但后面的一個“長太息”有七段之長,文字失衡,中間的一個“長太息”,其兩段之間,所說之事也都合不上了。就是班固作文,就是班固的文章不高明,也不能不講章法到如此地步的。

而尤使人奇怪的是,事實上余氏正是借了文章法來考證此事的,在他本人看來,這且是特別有力的——雖然其實是一個誤解——但他對文章的好壞,卻又根本不承認似的。這真是一件矛盾的事。他在《辨證》中力駁陳振孫說《新書》“非《漢書》所有者,輒淺駁不足觀”的話,說:

凡載于《漢書》者,乃從五十八篇之中擷其精華,宜其文如萬選青錢。后人于此數(shù)篇,童而習之,而《新書》則讀者甚寡。其書又傳寫脫誤,語句多不可解,令人厭觀。偶一涉獵,覺其皆不如見于《漢書》者之善,亦固其所。然唐皮日休《文藪》卷三《悼賈篇》云:“余讀賈誼《新書》,見其經(jīng)濟之道,真命世王佐之才也?!庇衷疲骸捌湫那校鋺嵣?,其詞隱而麗,其藻傷而雅。”陳振孫詆為淺駁,而日休愛其雅麗,見仁見智,夫何常之有?(同前,542頁)

陳振孫的話,原是比較《新書》中見于《漢書》的與不見于《漢書》的文字作評的,而皮日休的話,則是就包括見于《漢書》的所有文字而論之的,皮日休之稱美其文,安知不是因為見于《漢書》的那一部分?皮、陳的見解雖反,卻不是“箭鋒相拄”,不在同一層面,余氏不能分別,牛馬莫辨,而以為“見仁見智”之事,此豈有是處?不僅此也,既已承認見于《漢書》的為“萬選青錢”,卻又以為“見仁見智,何常之有”,其自相牴牾,捍格不通,又可發(fā)一大噱。余氏又云:

案古人之書,書于竹簡,貫以韋若絲,則為篇;書于縑帛,可以舒卷,則為卷;簡太多,則韋絲易絕;卷太大,則不便卷舒;故古書篇幅無過長者,而篇尤短于卷。……《提要》狃于《漢書》《治安策》前后相連,以為本是一篇,故曰無連綴十數(shù)篇合為奏疏一篇之理,不知班固明云“誼數(shù)上疏陳政事,多所欲匡建,其大略曰”云云,言數(shù)言多,皆指此下所載之大略,即今所謂《治安策》者?!d《治安策》一篇,而謂之數(shù)上疏,則此本非一篇,其連綴數(shù)篇為一者,班固也,非賈誼也?;蛟弧吨伟膊摺分准丛弧俺几`維事勢可為痛哭者一,可為流涕者二,可為長太息者六”,此為綱領(lǐng),后為條目,安可先出一綱領(lǐng)而其馀條目徐徐分篇奏上乎?應(yīng)之曰:陸賈為高祖著書十二篇,而本傳言每奏一篇高祖未嘗不稱善,然則隨著隨奏,固當時之通例也?!缎聲氛谴死?。(同前,546-548頁)

按余氏所云“古書篇幅無過長者”,意謂《陳政事疏》的篇幅太長,所以為不可能。這也是沒道理的。古書固是竹帛所寫,簡策繁重,一般不至于太長,但經(jīng)籍中五六千字的一篇,也還是多有的,如《儀禮·鄉(xiāng)射》六千字,《大射》六千八百字,《周禮》亦有長至五千字一篇者,皆是其例。諸子中如《莊子·齊物論》,篇幅亦三千字,也不是短書了?!缎聲啡粢浴蛾愓率琛窞橐黄肿魃现邢?,如《過秦論》然,亦未見其為不可能。另外,《漢書·董仲舒?zhèn)鳌分械摹疤烊巳摺?,加起來也是五千五百字,賈、董并稱“西漢兩大儒”(見盧文弨《重刻賈誼新書序》,盧校本《新書》卷首;劉毓崧《西漢兩大儒董子賈子經(jīng)術(shù)孰優(yōu)論》,《通義堂文集》卷八),此亦其可比擬之一事也。而司馬遷的《報任安書》,亦長二千五百字,則不過友朋間的書札,為了發(fā)私憤而已,其長猶如此,那么賈誼的上皇帝書,論國之大事,加長二三倍,又有何不可呢?況且,在褚先生補的《滑稽列傳》中,不是有東方朔的“奏牘三千”的事嗎:

朔初入長安,至公車上書,凡用三千奏牘。公車令兩人共持舉其書,僅然能勝之。人主從上方讀之,止,輒乙其處,讀之二月乃盡。(中華書局本,第十冊3205頁)

讀二月乃盡,或者有些夸張,但其奏文之長,則是可以肯定的?!爸馆m乙其處”,便為一個證據(jù),因為如果是短的,必有許多篇,則一次一篇可畢,就不用“乙其處”了。乙,就是做個記號,“謂止絕處,如今人讀書,以朱識其所止作‘’形”(見《通俗編》卷七)。賈誼所上的《陳政事疏》,不刪之前,亦不能過萬字,那又為何不能一次奏上,以供皇帝“乙覽”?就算分次奏上的,那也不妨是一篇大文字。因為,《陳政事疏》既以“臣竊惟事勢,可為痛哭者一,可為流涕者二,可為長太息者六”為其發(fā)端,那么接下來的,就一定是要按此次序來論述國家之可痛哭、可流涕及可長太息的事了,而決不能不按章法,亂寫一氣。這是與余氏所引以為比的陸賈著的十二篇《新語》,“隨著隨奏”,不可同日而語。并且,就是“隨著隨奏”的《新語》,不也是有其一定的宗旨,而不能隨便拆散的嗎?《陳政事疏》所要論說的事,既然在第一段就揭出了,其后面奏上的,也就決不能忽而為“長太息”,忽而為“痛哭”,忽而為“流涕”,諸如此類,“亂雜而無章”。若真是如此,那就不是作文,而是在“發(fā)風動氣”了。只有一個例外,那就是開頭的“可為痛哭者一,可為流涕者二,可為長太息者六”,是班固造的句子,如果賈誼所上之疏,本無此數(shù)句,那才有可能為隨想隨寫的一批的疏,而非通體有布局的一大篇。但這里馬上就有一個絕大的不能克服的困難,那就是,如這幾句為班固所造,班固又何必說“可為長太息者六”,而后面的正文,卻又與之不相應(yīng),而只有三個“長太息”,難道他竟不知可以將“六”改為“三”嗎?不僅于此,在《陳政事疏》的“長太息”之外,《新書》中另有二篇“長太息”,與之不同,而第五篇《數(shù)寧》的開頭,卻也是這幾句“臣竊惟事勢,可為痛哭者一,可為流涕者二,可為長太息者六”,《陳政事疏》之與《新書》,文字異同若是,如真為班固取《新書》拼合的,則《新書》之為書,就也遭到了班固的篡改,而不能是賈誼的原本了。班固不是妄人,又何必多事為此?

據(jù)《漢書》中《陳政事疏》所分的段落,可以與盧校本《新書》的目錄,對照一番,這也許不是無益的:

《陳政事疏》的第一、二段,在《新書》第五篇《數(shù)寧》。第三段,在第六篇《藩傷》。第四段及第五段的開頭幾行,在第四篇《宗首》。第五段的自“假設(shè)天下如曩時”以下部分,在第二十四篇《親疏危亂》。第六段,在第十四篇《制不定》。第七段,在第七篇《藩彊》、第十三篇《五美》。第八段,在第八篇《大都》。第九段,在第二十六篇《解縣》。第十段,在第二十九篇《勢卑》。第十一段,在第二十篇《孽產(chǎn)子》。第十二段的前半,在第十八篇《時變》。第十二段的后半自“今世以俗靡相競”以下及第十三段,在第十七篇《俗激》。第十四、十五、十六段,在第三十四篇《保傅》。第十七段,在《新書》無其文,而見于《大戴禮記·禮察篇》。第十八、十九、二十篇,在《新書》第十六篇《階級》。

簡言之,就是如以《陳政事疏》為序,則《新書》中相應(yīng)諸篇的先后,便為第五、第六、第四、第二十四、第十四、第七、第十三、第八、第二十六、第二十九、第二十、第十八、第十七、第三十四、第十六篇。如果《陳政事疏》是出于賈誼本人之手的一篇文章,那么《新書》就是胡亂編排的;而如果《新書》為賈誼精心結(jié)撰的著作,那么《陳政事疏》就是雜湊的。二者必居其一。顯然,《陳政事疏》較之《新書》,從文章上說,是更為有序的,而《新書》的編排則是亂的。亦以此故,王耕心撰《賈子次詁》時,其篇第就不取今本《新書》,而是據(jù)《陳政事疏》,重訂了第四至第十八篇。而夏炘作《漢賈誼政事疏考補》,又據(jù)《漢書》之本,取《大戴禮》之文,以補原本的《陳政事疏》(其書一卷,在《叢書集成三編》第20冊。關(guān)于夏書得失,可參看《越縵堂日記》第四冊2572-2575頁)。當然,今本的《新書》,也不是如《四庫提要》所云:“后原本散佚,好事者因取本傳所有諸篇,離析其文,各為標目,以足五十八篇之數(shù),故饾饤至此?!币驗檫@只要把《新書》與《漢書》同有的那十五篇一對勘,就立知《新書》的文字繁得多,氣勢亦雄肆,而《漢書》的則較簡古,其所刪之處,在在而有,固不僅余嘉錫所指的一處;反過來,《漢書》亦間有《新書》所無及不同的字句。這就可知,《新書》據(jù)以編纂的不是取自《漢書》,而《漢書》據(jù)以刪削的,亦非《新書》,《漢書》《新書》之所據(jù),皆各有古本。也就是說,朱子對《新書》的判斷,是較為近真的:“此誼平日記錄藁草也。其中細碎俱有,《治安策》中所言亦多在焉。”“看來只是賈誼一雜記藁耳,中間事事有些?!保ㄒ姟吨熳诱Z類》卷一百三十五)其他之事,則是無從得知的了。

蘇軾《賈誼論》中又說誼“卒以自傷哭泣,至于夭絕。是亦不善處窮者也”,“一不見用,則憂傷病沮,不能復振”。這話也是不確的。王世貞駁難之云:

誼亦非悲郁侘傺而至死者,何以知其然也?吊屈之辭,雖若以自擬,而實譏其不能自引而高逝;賦鵩之辭,雖若以自吊,而實歸之知命而不憂?!屹Z生之自傷,在為傅無狀,且哭泣以悲梁王之墮馬而死,非以不用也。壽夭有命,生之夭,又焉知其非命之盡,而歸之自傷,又歸之不用,寧非冤哉?(見《書賈誼傳及蘇軾所著論后》)

這是認為:賈誼之死,不是因為不得志、不被擢用,而是因為為梁王傅,梁王墮馬而死,他自以為“為傅無狀”,這不是自傷不得志,而是為了忠于職守,是公不是私。王夫之《讀通鑒論》亦辯之云:“誼之說:豫教太子以端本,崇獎廉隅以善俗,(陸)贄弗逮焉。而不但此,傅梁懷王,王墮馬斃,誼不食死,贄不能也?!蓖醴蛑囊馑?,是與王世貞無二致的。但是必須指出,王夫之這里記錯了,賈誼并非“不食死”的。《史記·屈原賈生列傳》云:

居數(shù)年,懷王騎,墮馬而死,無后。賈生自傷為傅無狀,哭泣歲馀,亦死。賈生之死時年三十三矣。

“哭泣歲馀,亦死”,應(yīng)逗作“哭泣,歲馀亦死”。就是再“自傷”,也不至于“哭一年多”。此處標點是可商的,《史記》的“修訂本”第八冊3018頁也沒能糾正,故附筆及之?!稘h書·賈誼傳》亦云:

梁王勝墜馬死,誼自傷為傅無狀,??奁?,后歲馀,亦死。賈生之死,年三十三矣。

這是無人不讀的《史》《漢》的明文!王夫之讀的《資治通鑒》,也只說“后歲馀,賈誼亦死,死時年三十三矣”,連“自傷為傅無狀,哭泣”,也都刪去了,就更沒有“不食死”的影子。王夫之記憶力不佳,他筆下的錯亂,也許是可以諒解的,他的《南窗漫記引》中自供云:“生無記持性?!瓏L讀《太極圖說》至三百巡,隔夕而忘。疇昔所辱贈示之作,如張別山先生……,皆苦思索不得一章,其他可知也?!保ㄒ姟洞饺珪返谑鍍裕?73頁)“記持性”就是記性。不足三百字(按連題目一起,共兩百四十八字)的《太極圖說》,也要讀足足三百遍,并且“隔夕即忘”,這記性就差得可驚了,比起他所罵的“志役于雕蟲之技”的蘇軾,雖也常記錯故典,而屢為后人所指,是有上下床之別的。

責任編輯:黃曉峰

校對:張亮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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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華子雜編 「五代」劉崇遠 http://www.51zclw.cn/archives/2719 Tue, 06 Sep 2022 12:35:43 +0000 http://www.51zclw.cn/?p=2719

劉崇遠,號金華子,世居河南,唐末避亂,渡江南后,仕南唐為文林郎、大理司,凡20余年,后"罷秩歸京",貧困潦倒。此書為其晚年之作,多記唐末五代社會雜事。亦名《金華子》,又作《劉氏雜編》,原為3卷,明朝以后散佚。今本乃從《永樂大典》中輯出,共60余條,多為晚唐雜事,"其中于將相之賢否,藩鎮(zhèn)之強弱,以及文章吟詠,神奇鬼怪之事,彌所不載,多足與正史相參證"(《四庫全書總目》),對了解唐末社會政治風貌、民俗風情頗有參考價值。 《說郛》、《五朝小說》、《唐人說薈》、《唐代叢書》、《古今說部》等叢書均作1卷,《函海》、《榕園叢書》等作2卷。1958年中華書局據(jù)《讀畫齋叢書》本印行

卷上

【南唐劉祟遠撰 海寧周廣業(yè)校注】

我唐烈祖高皇帝,睿哲神明,順天膺運。相羿禍浹,有仍之慶始?。话Ф撅?,銅馬之尊是顯。堯儲復正,文廟重新。漉沈海之斷綸,卻成萬目;撥伏灰之余簡,在序九流。宗周而一仁風,依漢而雜霸道。澆漓頓革,習尚無虛。遂使武必韜鈐,不空弓馬;文先政理,乃播風騷。由是勛伐子孫,知弓裘之可重;閭閻童稚,識詩書之有望。不有所廢,其何以興?是知楊氏飭弊于前,乃自弊也;烈祖聿興于后,固天興乎!始天佑間,江表多故,洎及寧帖,人尚茍安?;胖?,幾乎絕侶。橫經(jīng)之席,蔑爾無聞。及高皇初收金陵,首興遺教,懸金為購墳典,職吏而寫史籍。聞有藏書者,雖寒賤必優(yōu)辭以假之;或有贄獻者,雖淺近必豐厚以答之。時有以學王右軍書一軸來獻,因償十余萬,繒帛副焉。由是六經(jīng)臻備,諸史條集,古書名畫,輻湊絳帷??〗芡ㄈ?,不遠千里而家至戶到,咸慕置書,經(jīng)籍道開,文武并駕。暨升元受命,王業(yè)赫然,稱明文武,莫我跂及,豈不以經(jīng)營之大基有素乎!

王師范鎮(zhèn)青州,以其祖父版籍舊地,凡本縣令新到,必備儀注,躬往投刺。縣令畏懼出迎,不許之。師范令二三客將,挾縣令坐于廳上。命執(zhí)事通曰:百姓節(jié)度使王某。參拜于庭中而出??h令惶惑,步隨至府謝罪,加遜而遣之。從事多諫其非宜,請不行。師范曰:以某之見則不然,將所以荷國恩而敬念先世,示子孫不忘于本故爾!師范器宇英儶,短于寬恕,殺戮過差,人知其必敗?;蛟唬耗苡枚Y以正身,仗大順而舉事,反結(jié)仇釁,禍不旋踵,其故何哉?金華子曰:昔劉越石非不欲立殊勛于世,而十萬之眾,曾不假息。誠統(tǒng)之非才,然亦時運不可干也。時梁氏方熾,謂九鼎在己之掌握,天王窮迫,痛宰輔誅戮于道路。師范適當依附于勤王,誠宜鼓扇恩信,完結(jié)民力,寬而有眾,才可合順。而專任威刑,輕視民命,以一州之地,敵干鼎案:干鼎疑千萬之譌。之豪;縱殺戮之心,救崩潰之勢。抱薪撲燎,其可得乎?案:師范,青州人。父敬武,平盧節(jié)度使。敬武卒,師范自稱留后,殺棣州刺史張蟾,據(jù)其城。后降朱全忠,全忠殺之。

陸翱字楚臣,進士擢第。詩不甚高,而才調(diào)宛麗,有子弟之標格。未成名時,甚貧素。其《閑居即事》云:衰柳欹閑苑,白門啼暮鴉。茅廚煙不動,書牖日空斜。老憶東山石,貧看南阮家。沈憂損神慮,萱草自開花?!堆缵w氏北樓》云:殷勤趙公子,良夜竟相留。明月生東海,仙娥在北樓。酒闌珠露滴,歌迥石城秋。本為愁人設(shè),愁人到曉愁。題品物類亦綺美,鸚鵡、早鶯、柳絮、燕子,當時甚播于人口。及第累年,無聞入召。一游東諸侯,獲鏹僅百萬而已。竟無所成,卒于江南。長子希聲,好學多藝,勤于讀史,非寢食未嘗釋卷。中朝諸侯之子弟好讀史者,無及希聲。昭宗朝登庸,辭疾不就,出游江外,獲全危難。

段郎中成式,博學精敏,文章冠于一時。著書甚眾,《酉陽雜俎》最傳于世。牧廬陵日,常游山寺。讀一碑文,不識其間兩字,謂賓客曰:此碑無用于世矣!成式讀之不過,案杜少陵詩有云:讀書難字過。與此過字義正同。更何用乎?客有以此兩字遍諮字學之眾,實無有識者,方驗郎中之奧古絕倫焉。連牧江南,九江名山匡廬、縉云爛柯、廬陵麻姑,皆有吟詠。前進士許棠寄詩云:棠事詳后。十三年領(lǐng)郡,郡郡管仙山。為廬陵頑民妄訴,逾年方明其清白,乃退隱于峴山。時溫博士庭筠方謫尉隨縣,廉帥徐太師商留為從事,與成式甚相善。以其古學相遇,常送墨一鋌與飛卿,案:飛卿,庭筠字。往復致謝,遞搜故事者九函,在禁集中。為其子安節(jié)娶飛卿女。安節(jié)仕至吏部郎中、沂王傅;善音律,著樂府行于世。今名《樂府雜錄》。

崔涓在杭州,其俗端午習競渡于錢塘湖。案即西湖也。每先數(shù)日即于湖沜排列舟舸,結(jié)絡(luò)彩艦,東西延袤,皆高數(shù)丈,為湖亭之軒飾。忽于其夕,北風暴作,彩船洶涌,勢莫可制。既明,皆逐風飄泊湖之南岸,執(zhí)事者相顧莫之為計。須臾,涓與官吏到湖亭,見其陳設(shè),皆遙指于層波之外。大將愧懼,以彩艦聯(lián)從,非人力堪制,無計取回。涓微笑曰:競渡船共有多少?令每一彩舫,系以三五只船,齊力一時鼓棹,倏忽而至,殊不為難。觀者嘆駭,服其權(quán)智。涓之機捷率多如此。

崔涓,大夫嶼之子,小宗伯澹之兄。涓性俊逸,健于記識。初典杭州,上事數(shù)日,喚都押衙謂曰:乍到郡中,未能憶諸走吏名姓,卒要呼喚,皆滯人頤指。居常當直將卒,都有幾人?對曰:在衙當直,都有三百人。乃各令以紙一幅,大書姓名,貼在胸襟前,逐人點過。自此一閱,逮及三考,未嘗誤喚一人者。案《新書》作以紙各書姓名,傅襟上,過前一閱,后數(shù)百人呼指無誤。

《柳氏舊聞》,今存名《次柳氏舊聞》。唐宰相李德裕所著也。德裕字文饒,元和宰相吉甫字宏憲之子。德裕以上元中史臣柳芳得罪竄黔中,時高力士亦徙巫州,因相與周旋,力士以芳嘗司史,為芳言先時禁中事,皆所不能知,而芳亦以質(zhì)疑者默識之,次其事,號曰《問高力士》。德裕自序,《次柳氏舊聞》云:太和八年,上問宰臣王涯等以故內(nèi)臣力士事跡,涯奏上元中云云?!秵柛吡κ俊?,蓋柳氏書名也。案《新唐書》,柳芳字仲敷,由永寧尉直史館。肅宗時,續(xù)成吳競所次國史百三十篇,敍天寶后事,棄取不倫,史官病之。上元中,徙黔中,時高力士亦貶巫州。因從力士質(zhì)開元、天寶及禁中事,具識本末。時國史已送官,不可追改,乃仿編年法為唐歷四十篇,頗有異同。上令采訪,故史氏取其書。今按其書已失不獲。案德裕自序云:涯等奉詔,召芳孫璟詢事,璟對某祖考前從力士問覼縷未竟,后著唐歷,取義類相近者傳之,余或秘不敢宣,或奇怪非編錄所宜及者,不以傳。今按求其書,亡失不獲。德裕之父,與芳子吏部郎中冕,案柳宗元《先友記》:柳登、柳冕,自其父芳,與冕并居集賢書府。冕字敬叔,德宗時吏部郎中。貞元初俱為尚書郎。后謫官俱東出,道相與語,遂及高力士之說,乃編此為《次柳氏舊聞》,案德裕自序云:凡一十七章。以備史官之說也。案《新書.藝文志》:李德?!洞瘟吓f聞》一卷。后鄭處晦以舊聞未詳,更撰《明皇雜錄》,為時盛傳。處晦字廷美。

宣宗以后,近代宰相堂判,俊贍無及路公巖者。巖字魯瞻,懿宗咸通時入相。杜尚書慆,邠公之弟,慆,咸通中泗州刺史,事詳《新唐書》。牧泗州,為龐勛所圍,以孤城保全于巨賊之中。高錫望牧滁州,嬰城固守而死。巖判崔雍狀,詳后。引二子以證其事云:錫望守城而死,已有追榮;杜慆孤城獲全,尋加殊獎。

杜邠公悰,暮年耽于燕會。案《紺珠集》作游宴。悰字永裕,太保佑之孫,懿宗朝太傅,封邠國公。其再鎮(zhèn)淮南也。獄囚數(shù)千百人,而荒酒宴適,不能理事,罷兼太子太傅?;春V?,有獄市之譽,聞于上聽,《紺珠集》作宣宗聞之。因除崔魏公鉉替悰。上賦長韻詩送鉉,其落句云:今遣股肱親養(yǎng)治,一方獄市獲來蘇?;茨献蠖佳貉酶迪2虐浮?a href="http://www.51zclw.cn/archives/tag/%e7%bb%80%e7%8f%a0%e9%9b%86" title="【查看含有[紺珠集]標簽的文章】" target="_blank">紺珠集》此下有無才學三字;錢塘龔承麟本傳,希下無才字。聞御制,因習來蘇隊舞以迎候,邠公悅之?!?a href="http://www.51zclw.cn/archives/tag/%e7%bb%80%e7%8f%a0%e9%9b%86" title="【查看含有[紺珠集]標簽的文章】" target="_blank">紺珠集》作以迎崔公,公頗銜之。案傅教舞以媚崔,則邠公不應(yīng)悅,《紺珠集》作銜是也,否則邠當作崔。公自廣陵致仕東洛,揚州軍將因入奏經(jīng)洛中,以故吏參焉。公問曰:來蘇健否?軍將不敢對。公曰:傅希才也。對曰:健。龔本《紺珠集》作來蘇健否,謂傅希也,亦無才字,則此二才字皆衍文。

故事,南曹郎既聞除目,如偶然忽變改授他人,縱未領(lǐng)命,亦不復還省矣。南海端揆為主客員外時,謂劉崇龜,詳后注。有除翰林學士之命。既還省,吏忽報除目下,員外徐彥若除翰林學士。端挨以己未承旨,乃駕而將復治故廳。至省,省門子前曰:員外已受報出省,不可更入南曹。例舉不敢避,遂退。彥若,公相之子,能馳譽清顯,中尉楊復恭善之,故能變致中授耳?!?a href="http://www.51zclw.cn/archives/tag/%e6%96%b0%e4%b9%a6" title="【查看含有[新書]標簽的文章】" target="_blank">新書》:彥若為太子太保商之子,僖宗時御史大丈,官至太保、齊國公。

令狐公绹,文公之子也。文公名楚,封彭陽郡公。绹字子直,襲彭陽男,宣宗朝,由翰林承旨累官檢校司徒平章事,封涼國公。自翰林入相,最承恩渥。先是,上親握庶政之后,即詔諸郡刺史,秩滿不得赴別郡,須歸闕朝對后,方許之任。绹以隨、房鄰州,許其便即之任。上覽謝表,因問绹曰:此人緣何得便之任?對曰:緣地近授守,庶其便于迎送。上曰:朕以比來二千石多因循官業(yè),莫念治民,故令其到京,親問所施設(shè)理道優(yōu)劣,國家將在明行升黜以蘇我赤子耳!德音即行,豈又踰越?宰相可謂有權(quán)。绹嘗以過承恩顧,故擅移授。及聞上言,時方嚴凝,而流汗浹洽,重裘皆透。

令狐補闕滈,與中書舍人澄,案《新唐書.令狐绹傳》:绹三子,滈、渢、渙,渙終中書舍人。又《藝文志》:令狐澄《貞陵遺事》一卷,注:绹子也,乾符中書舍人。蓋渙一名澄。皆有才藻。令狐之文彩,世有稱焉。自楚及澄,三代皆擅美于紫薇。

崔涓弟澹,容止清秀,擢登第,累登朝列。崔魏公辟為從事,清瘦明白,猶若鷺鷥,古之所謂玉而冠者不妄也?!缎蜁V》:澹,嶼之子,官至吏部侍郎,有才名,舉止秀峙,時謂玉而冠者。先是,中朝流品相率為朋甲,以名德清重之最者為其首。咸通之際,推李公都為大龍甲頭,《新唐書》無頭字。沙汰名士,以經(jīng)緯其伍。涓、澹,親昆仲也?!?a href="http://www.51zclw.cn/archives/tag/%e6%96%b0%e4%b9%a6" title="【查看含有[新書]標簽的文章】" target="_blank">新書》:涓,少師琪之子;澹,河中節(jié)渡使璵之子。則涓、澹從兄弟也。澹即預于品目,以涓之俊逸,目為麄率,不許齒焉。多方敬接,冀時昵附,而甲中之士,恭默莫肯應(yīng)對,避之如蠆螫焉。

崔起居雍,甲族之子。雍字順中,禮部尚書戎之子。少高令聞,舉進士,擢第之后,藹然清名喧于時,與鄭顥同為流品所重。顥,太傅絪之子,宣宗時尚萬壽公主,恩寵無比。終禮部尚書、河南尹。舉子公車得游歷其門館者,則登第必然矣。時人相語為崔、鄭世界,雖古之龍門,莫之加也。

池州李常侍寬,桂林大父,即常侍之兄。同營別墅于金陵,甲第之盛,冠于邑下。人皆號為土墻李家宅。

宣宗嘗親試神童李瑴于便殿?,溎陻?shù)歲,聰慧詳敏,對問機悟,上甚悅之。因賜解褐官絹二匹,香一合子,以彰異渥。上之儉德皆此類也。

宣宗臨御逾于一紀,而憂勤之道,始終一致。但天下雖寧,水旱間有,大中之間,越、洪、潭、青、廣等道數(shù)梗,以上之恭儉明德,始無異心。方隅諸將,雖失統(tǒng)馭,而恩詔慰撫,不日安輯。輿論謂上為小太宗。

王尚書式,仆射起之子,起字舉之,式其次子。朝廷儒宗,最見重于武宗。常自譽于上曰:讀書則五行皆下,為文則七步成章。而式頗有武干,善用兵,累總?cè)制紧酶Α?a href="http://www.51zclw.cn/archives/tag/%e6%96%b0%e4%b9%a6" title="【查看含有[新書]標簽的文章】" target="_blank">新書》作仇甫。等。溫璋失利于徐州,朝廷以彭門頻年逐帥,乃自河陽移式領(lǐng)河陽全軍赴任焉。駐軍境外,優(yōu)游緩進。徐州將士王智興,矯矯難制,其銀刀教都子父軍相承,每日三百人守衙,皆露刃立于兩廊夾幕之下,稍不如意,相顧笑議于飲食之間,一夫號呼,眾卒率和。節(jié)使多儒素儒怯,聞亂則后門逃遁而獲免焉,如是殆有年矣。暨聞式到近境,先遣衙隊三百人遠接。式衩衣坐胡床,受參既畢,乃問其逐帥之罪,命皆斬于帳前,不留一人。案《新書》,事在咸通三年。

崔魏公鎮(zhèn)淮海九載,法令一設(shè),無復更改。出入嚴整,未嘗輕易儀注。常列引馬軍將,少亦不下二百蹄。民康物阜,軍府晏然。天佑末,故老猶存,喜論其余愛,或戲之為九年老。

崔雍為起居郎,出守和州,遇龐勛悖亂,賊兵攻和。雍棄城奔浙右,為路巖所搆,竟坐此見害?!缎聲罚簞滓员?span id="5uvfhsw" class="candidate-entity-word" data-gid="12121281">烏江,雍不能抗,遣人勞以牛酒,密表其狀。民不知,訴諸朝,宰相路巖素不平,因傅其罪,賜死宣州。雍與兄朗、序、福昆仲八人,皆升籍進士,列甲乙科,嘗號為點頭崔家。始,雍之擢第也,其伯父昆仲率賀,會飲中堂。既醉而寢,忽夢游歷于公署間,有綠衣者命坐于廳事中,設(shè)酒饌甚備。既而醉飽,不堪承命,其人堅請不已,雍乃請曰:愿以此肉召從人盡之。綠衣曰:不可,須先輩自盡。既寤,甚惡之。及和州失律,投于連帥,裴公璩奏之,鎖縻于思過院。雍憂恚且悶,乃召獄直軍將話其事。不日勅至,果如夢焉。

初,周侍中寶之在軍,困于芻粟之備。有仆忘其姓名,恒力負至,不令有乏,如是綿歷星紀,未嘗辭倦。及其達也,舉之隸諸衛(wèi),使主廐庾,以謹厚尤見委任。既卒數(shù)年矣,或一夕夢來報馬料盡,公甲午生,甚惡之,遂病痁而薨。

李景讓字后己。尚書,少孤貧,尊夫人某氏,性嚴重明斷,孫慤《唐紀》:母鄭早寡,治家嚴,諸子皆自教之。近代貴族母氏之賢,無及之也。孀居東洛,諸子尚幼,家本清素,日用尤乏。嘗值霖雨且久,其宅院古墻夜坍隤,童仆修筑次,忽見一槽船,實以散錢,婢仆等當困窶之際,喜其有獲,相率奔告于堂上。太夫人聞之,誡童仆曰:切未得輒取,候吾來視之而后發(fā)。既到,命取酒酹之曰:吾聞不勤而獲祿,猶為身災(zāi),士君子所慎者,非義之得也,吾何堪焉?若天實以先君余慶,憫及未亡人,當令此諸孤學問成立,他日為俸錢賚吾門,此未敢覿。乃令亟掩如故。其后諸子景讓、景溫、字德己。景莊皆進士擢第,并有重名,位至方岳。景讓最剛正,奏彈無所避,為御史大夫,宰相宅有看街樓子,皆幛之,《說郛》作皆封泥之。懼其糾劾也。以上見《說郛》,從《說郛》校。案《紺珠集》作看街樓閣皆泥之,畏其糺彈也。其摘目亦曰泥樓。然終以強毅為時所忌。舊俗除亞相者,百日內(nèi)若別有人登庸,《紺珠集》作大拜。謂之辱臺?!缎聲纷魇乐^除大夫百日,有他官相者,謂之辱臺。而景讓未十旬,蔣公伸入相,景讓除西川節(jié)度。赴任不踰年,乃請老歸于洛下,終身不復再起。太夫人孀居之歲,才未中年,貞干嚴肅,姻族敬憚,訓厲諸子,言動以禮,雖及宦達之后,稍怠于辭旨,則檟楚無舍。先是,景讓除浙西節(jié)度使,《新書》作觀察使。已而忽問曰:取何日進發(fā)?偶然忘思慮,便云擬取某日。太夫人曰:若此日,吾或有事,去未得如何!景讓惶懼,方悟失對。太夫人曰:官職貴達,不用老母得也。命童仆折去巾綬,撻于堂下。景讓時已斑白,而高堂嚴厲,常若履冰,縉紳之流,健羨莫及。其后在浙西日,左都押衙因應(yīng)對乖禮,怒撻而斃之。既而三軍洶洶,將致翻城,太夫人乃候其受衙之際,出坐廳中,叱景讓立于階下曰:天子以方岳命汝鎮(zhèn)撫,安得輕弄刑政!茍致一方非寧,《新書》作一夫不寧,誤。不唯上負圣君,而令垂暮老母,銜羞而死,且使老婦何面目見汝先大夫于地下?言切語正,左右感咽。乃命坐于庭中,將撻其背,賓僚將校畢至,拜泣乞之。移時不許,大將以下,嗚咽感謝之,于是軍伍帖然,無復異議矣。景莊累舉不捷,太夫人聞其點額,即笞其兄,中表皆勸,如是累歲,連受庭責,終不薦讬。親知切請之,則曰:朝廷知是李景讓弟,非是冒取一名者,自合放及第耳。既而宰相果謂春官:今年李景莊須放及第,可憫那老兒一年遭一頓杖。是歲景莊登第矣。案《唐語林》:景莊老于場屋,每被黜,母輒撻景讓,然景讓終不肯屬主司。曰:朝廷取士,自有公道,豈敢效人求關(guān)節(jié)乎?久之,宰相謂主司曰:李景莊今歲不可不收,可憐彼兄,每歲受撻。由是始及第。

李趙公紳再鎮(zhèn)廣陵,紳字公垂,武宗朝相,封趙國公,其再節(jié)度淮南,在武宗四年。甯傪《紺珠集》作鄭傪。猶幕江淮。傪,永貞二年相公權(quán)德輿門生,洎武宗朝,踰四十載,趙國雖事威嚴,而亦以傪宿老敬之,傪列筵以迎府公,公不拒焉。既而出家樂侑之,伶人趙萬金前獻口號以譏之曰:《紺珠集》作舞者年老伶人孫子多,獻口號曰。相公經(jīng)文復經(jīng)武,常侍好今又好古。經(jīng)武經(jīng)字元作繼,兼元作又,今從《紺珠集》。昔日曾聞阿舞婆,《紺珠集》作昔人曾聞阿武婆。如今親見阿婆舞。趙公囅然久之。

杜審權(quán)以廟堂出鎮(zhèn)浙西,審權(quán)字殷衡,懿宗朝以門下侍郎出為鎮(zhèn)海軍節(jié)度。清重恭寬,雖左右僮仆,希見其語。在翰苑最久,常侍從親密,性習慎厚故也。在任三載,自上任坐于東廳,洎于罷去,未嘗他處。雖重臣經(jīng)歷,亦不踰中門,雍容之度,丹青莫及。時邠公先達,人謂之老杜相公。審權(quán),人謂之小杜相公也。《新書》作小杜公。

王尚書式初為京兆少尹,案《新書》但言以殿中侍御史出為江陵少尹,不言京兆。好縱情酣飲,京城號為王鄧子。性復放率,不拘小節(jié)。長安坊巷中有攔街鋪,設(shè)中夜樂神,遲明未已。式因過之,駐馬寓目,舞者喜賀主人,持杯跪于馬前曰:主人多福,感得達官來顧,味稍美,敢拜壽觴。式笑取而飲,媿領(lǐng)而去。行百余步,乃回轡復謂之曰:向者酒甚小惡,可更一杯。復據(jù)鞍引滿巨鐘而去。其放率多如此。

高燕公駢,案駢字千里。云南之功,聞于四海。晚節(jié)妖亂,嗤笑婢子之口。嗚呼!怒鄰不義,幸災(zāi)不仁,亡不旋踵,己則甚之。雖自取也,然若有天道,豈不足以垂戒乎?

周侍中寶與高中令駢,起家神策打毬軍將,《新書》:寶字上珪,會昌時,與高駢皆隸右神策軍,以善擊毬俱備軍將。而擊拂之妙,天下知名。李相國公領(lǐng)鹽鐵在江南,駐泊潤州萬花樓觀春。時酒樂方作,乃使人傳語曰:在京國久聞相公盛名,如何得一見?寶乃輒輟樂命馬,不換公服,馳驟于彩場中。都憑城樓下瞰,見其懷挾星彈,揮擊應(yīng)手,稱嘆者久之,曰:若今日之所覩,即從來之聞,猶未盡此之善也。

周侍中寶初在軍中,性強毅,閹官之門,莫肯折節(jié),逮將中年,猶處下位?;蜃詰嶃氁灶I(lǐng)毬子供奉者前后凡三十六度,遂掛圣意,遷金吾第二番將軍。尋遷對御仗第一籌,喪其一目?!缎聲罚何渥跁r擢金吾將軍,以毬喪一目。授涇原節(jié)度,移鎮(zhèn)浙東,與燕公對境。高駢在軍中時,以兄呼寶,及總元戎,意遂輕少。兼以對境微釁,憎愛日尋,漸積為仇讎矣。

韓藩端公,大中二年封仆射敖門生也,與崔瑄大夫同年而相善。瑄廉問宛陵,請藩為副使。時幕府諸從事率多后進子弟,以藩年齒高暮,凡游從觀會,莫肯從狎,藩不平之。一日,諸郎府移廚看花,而藩為之幕長。方盛服廳中,俟其來報,移時莫之召,藩乃入謁。瑄見藩至,甚訝其不赴會,藩便言不知,瑄乃與藩攜手往焉。既至彼,瑄則讓其失禮于首廳。賓從初端揖竦聽,俄而判官孔振裘攘袂厲聲曰:韓三十五老大漢,向同年覓得一副使,而更學鬭脣合舌?,u掀髯而起,饌席遂散。

李瞻、王祝繼牧常州,皆以名重朝廷,于本郡道不修支郡禮。初,李給事多不順從廉使,猶剛正于可否;其王給事則強愎為己任,周侍中寶皆隱忍之。瞻罷秩退隱茅山,則免黃巢之難;祝剛訐北土,遂罹王珙之害?!缎聲罚和蹒睿貥s子。李祝故常州刺史,避亂江湖,帝聞其剛鯁,以給事中召,道出陜。珙厚禮之,祝不為意,乃遣吏就道殺之。金華子曰:禍福無門,惟人所召,誠不謬乎!

生附子之毒能殺人,人固知之矣。而醫(yī)工或勸人服者,惟生黑豆和合,可以紓患。句曲茅山出烏頭,道流水煮為丸,餉遺知聞。愚頻見服者踰月而后毒作,則痰吐昏迷,亟療方止。愚外表老丈中與韓端公是舅甥者云:目見藩自宣州罷職,退居于鐘山愛敬寺,忽有道流勸服補益藥,以生附子數(shù)兩,以硫黃為丸。藩服之數(shù)月,乃方似覺有力。常日數(shù)服,忽一日鼻出鮮血,頃之,耳目口鼻百毛穴中一齊流血,莫可制之。藩身貌瓌偉,既疲委頓,簟席流液,須臾侍疾骨肉鞵韈皆如緋染。自辰及巳午,唯皮骨存焉。洗澤莫及,但以血肉舉骨就木而已。金華子曰:吁!不知附子之毒,遽若此之甚也!豈韓公運數(shù)會于此也?《禮》曰:醫(yī)不三世,不服其藥。以斯而言,可以明君子進藥之審也。夫肉麪養(yǎng)身之恒物也,冷暖茍差,猶能災(zāi)人,而況金石靈草乎?蘊粹精之神明,倘非九轉(zhuǎn)之制,孰可輕脫駕馭乎?處天地間,飛動微物盡能顧惜身命,況于達明之士也!何乃茍利縱欲,劫掠為功,由彼兵火,自貽不戢之禍,冀無自焚也,不亦遠乎?

王昭輔嘗話故鐘陵平江西時,見一王處士善筮,自云授《易》于至人,纖巨如見。鐘陵幕中有楊推官,常因休暇,會同人小飲。時賓客未齊閑,且于小廳奕棋握槊以佇俱至。俄而主人忽南面瞪目,神色沮喪,遽歸堂前,使人傳語賓客,讬以不安,且罷此會。于是賓客皆散,昭輔方舉進士,亦在坐中,使人獨命入。謂曰:聞秀才與王處士有宗盟分,今欲奉浼,持一金往請卜一卦,可乎?王遂函金往過之。既布卦曰:卦甚異,可速報之,寃家亟來索,七日當至,宜決行計。問:宜禱禳乎?曰:至寃得請于天,詎可改乎?昭輔復命。時楊方危坐以俟其返,既聞所筮,乃曰:斯人信名卜矣!問昭輔曰:向來覺辭色改常否?曰:眾皆覩之。楊乃自述十五年前,高燕公在淮南日,任江揚宰,有弟收拾一風聲婦人為歌姬在舍。案裴廷?!稏|觀奏記》:駙馬劉異上安平公主,主左右皆宮人。一日,以異姬人從入宮,上問:為誰?主曰:劉郎聲音人。自注云:俗呼如此。然則風聲婦人亦聲音人之類也。一旦,方治晨妝,為諸女姊驕族來惱,其嫂甚怒,逼逐之,出于中門。其旦某入府,遇放衙歸早,忽見不衣裙獨在中門外,疑忌其素非廉人,時弟又不在,大怒之,責其點汚家風,遽索杖背笞之二十。家人急以藥物躡灌之,沈悶不蘇,經(jīng)中夕而死,爾后絕無影響。適來忽見躡履,自南廊縱步而前,刻期曰:我上訴于天,已得伸雪,七日內(nèi)當來取爾命矣!此固無可奈何,然驗王生之卜,于前事不誣。果七日而卒。

杜紫薇牧,位終中書舍人,牧字牧之,為湖州刺史,逾年以考功郎中知制誥,遷中書舍人。自作墓志云:平生好讀書,為人亦不出人。曹公曰:吾讀兵書戰(zhàn)策,孫武深矣。因注其書十三篇,可為上窮天時,下極人事,無以加也,后當有知之者矣。典吳興日,夢人告之曰:爾位當至郎中。復問其次,曰:禮部。再問,曰:中書舍人,終于典郡耳。又夜寢不寐,有人即告曰:爾改名畢。又夢書片紙:皎皎白駒,在彼空谷。傍有人曰:非空也,過隙也。《新書》:俄而炊甑裂,牧曰:不祥也。乃自為墓志。案志文詳見《樊川文集》。逾月而卒?!督C珠集》作未幾卒。臨終留詩誨其二子曹師、原注:晦辭。抳抳原注:德祥。等云:萬物有好丑,各以姿狀論,唯人則不爾,不學與學論。學非采其花,要自抉其根。孝友與誠實,而不妄爾言。根本既深實,柯葉自滋繁。念爾無忽此,期以慶吾門?;揶o,終淮南節(jié)度判官;德祥,昭宗朝為禮部侍郎、知貢舉,甚有聲望。

杜晦辭,牧之子。自南曹郎為趙公隱從事于朱方。元作西方,今從《說郛》校。王郢之叛,趙相國以撫御失宜致仕,晦辭罷職。時北門李相國在淮南,辟為判官?;揶o以恩門休戚,辭不受命,退隱于陽羨別業(yè),時論多之。永寧劉相國鎮(zhèn)淮南,又辟為節(jié)度判官,方始應(yīng)召??裼诿郎?,有父遺風。赴淮南之召,路經(jīng)常州,李瞻給事方為郡守,晦辭于祖席忽顧營朱娘言別,掩袂大哭。瞻曰:此風聲婦人,員外如要,但言之,何用形跡?乃以步輦元作軍。隨而遺之,晦辭自飲筵散,不及換衣,便步歸舟中,以告其內(nèi)。內(nèi)子性仁和,聞之無難色,遂履元作輦。而迎之。其喜于適愿也如是。

卷下

瑯邪王氏與太原同出于周?,樞爸迨绹L有錐頭之名;今太原王氏子弟多事爭炫,稱是己族,其實非也。太原貴盛之中,自有钑鏤之號。案李肇《國史補》:滎陽鄭,岡頭盧,澤底李,士門崔,四姓皆鼎甲。太原王氏,四姓得之為美,故呼為钑鏤王家,喻銀質(zhì)而金飾也。而崔氏博陵與清河,亦上下其望族。博陵三房,大房第二房雖長,今其子孫,即皆拜三房子弟為伯叔者,蓋第三房婚嫁多達官也。姑臧李氏亦然,其第三房皆倨受大房二房之禮。清河崔氏亦小房最專清美之稱。薛居正《五代史.李專美傳》云:姑臧大房與清河小房崔氏、北祖第二房盧氏、昭國鄭氏為四望族。崔程即清河小房,崔逞之后,為清河大房,宣宗相龜從是也。寅之后,為清河小房,憲宗相羣是也。皆出清河太守之后。世居楚州寶應(yīng)縣,號八寶崔家。寶應(yīng)本安宜縣,崔氏曾取八寶以獻,勅改名焉。程之姊,北門李相國蔚字茂休。之夫人。蔚乃姑臧小房也,判鹽鐵,程為揚州院官,舉吳堯卿,巧于圖利一時之便,蔚以為得人,竟亂筦搉之政。程累牧數(shù)郡,皆無政聲。小杜相公聞程諸女有德,致書為其子讓能取焉。初辭之,私謂人曰:崔氏之門著一杜郎,其何堪矣!而相國堅請不已,程不能免,乃于寶應(yīng)諸院間取一弟侄,以應(yīng)命而適之。其后讓能顯達,封國夫人,而程之女竟無聞焉。案吳兢貞觀政要》:太宗以山東崔、盧、李、鄭四姓,恃其舊地,稱為士大夫,每嫁女他族,必廣索聘財,以多為貴,甚損風俗,有紊禮經(jīng),乃詔高士廉等撰《氏族志》。士廉等初定崔干為第一等,太宗降為第三等。今觀《金華子》所記,則四姓賣婚之風,唐末猶然也。

蔡州伯父院諸兄皆少孤。劉符字端期,蔡州刺史,八子皆登進士第。珪,洪洞縣令。瓌,玕皆同母弟。又異母弟崇龜、崇彝、崇望、崇魯、崇暮,而祟望相昭宗,尚書左仆射、同平章,贈司空,其兄弟名皆連崇字,崇遠乃其同祖弟兄,故亦以崇為名。此河南劉氏出自匈奴。薛史:劉崇龜,乾寧中廣南節(jié)度使。洎南海子長擢第之日,伯母安定胡氏已年尊矣。詰早,僮仆捷至,穆氏長阿姨入賀北堂,伯母方起,未離寢榻。問安之后,慮驚尊情,不敢遽聞,但嬉笑于前。久之忽問曰:小娘今日何喜色之甚耶?對曰:亦只緣有事甚喜。伯母怡然久之曰:我知也,是郎將及第耶!言訖滿目泫然,左右因之不覺皆流涕。吁!長仁之念周,而永慕之情至,誠非淳摯也不能感物。

李郢詩調(diào)美麗,亦有子弟標格,鄭尚書顥門生也。居于杭州,疎于馳競,終于員外郎。初將赴舉,聞鄰氏女有容德,求娶之,遇同人爭娶之。女家無以為辭,乃曰:備一千緡,先到即許之。兩家具錢同日皆往。復曰:請各賦一篇,以定勝負。負者乃甘退,女竟適郢。初及第回江南,經(jīng)蘇州,遇親知方作牧,邀同赴茶山。郢辭以決意春歸,為妻作生日。親知不放,與之胡琴焦桐方物等,令且寄代歸意。郢為寄內(nèi)曰:謝家生日好風煙,柳暖花香二月天。金鳳對翹雙翡翠,蜀琴新上七絲絃。鴛鴦交頸期千載,琴瑟諧和愿百年。應(yīng)恨客程歸未得,綠窗紅淚冷涓涓。兄子咸通初來牧余杭,郢時入訪猶子,留宿虛白堂云:闕月斜明虛白堂,寒蛩唧唧樹蒼蒼,江風徹曙不得睡,《紺珠集》作不成寐。二十五聲秋點長。

張祜詩名聞于海外。居潤州之丹陽,嘗作《俠客傳》,蓋祜得隱俠術(shù),所以讬詞自敍也。崇遠猶憶往歲赴恩門,請承乏丹陽,因得追尋往跡。而祜之故居,垝垣廢址,依然東郭長河之隅。常訊于廬里,則亂前故老猶存,頗能記億舊事。說祜之行止,亦不異從前所聞。問其隱俠,則云:不覩他異,唯邑人往售物于府城,每抵晚歸時,猶見祜巾褐杖履相翫酒市。己則勁步出郭,夜回縣下,及過祜門,則又先歸矣。如此恒常,不以為怪。從縣至府七十里,其迢遞而躡履速,人莫測焉。

韋楚老少有詩名,相國李公宗閔字損之。之門生也。自左拾遺辭官東歸,寄居金陵,??珞H策杖經(jīng)阓中過,布袍貌古,羣稚隨而笑之。即以杖指畫,厲聲曰:上不屬天,下不屬地,中不累人,可畏韋楚老。引羣兒令笑,因吟詠而去。

龜直中紋,名曰千里。其近首橫紋之第一級,左右有斜理,皆接于千里者,龜王之紋也,今取常龜驗之,莫有也。以上元缺,今從《說郛》補。徐太尉彥若之赴廣南,將渡小海,《新書》:乾寧初,進位太保,崔涓忌之,乃以平章事為清海軍節(jié)度使。元隨軍將息,忽于淺瀬中得一小琉璃瓶子,大如嬰兒之拳,其內(nèi)有一小龜子,長可一寸,往來旋轉(zhuǎn)其間,略無暫已。瓶口極小,不知所入之由也,因取而藏之。其夕,《紺珠集》作夜半。忽覺船一舷壓重,及曉視之,《說郛》作起而視之。即有眾龜層疊乘船而上。其人大懼,以將涉海,慮蹈不虞,因取所藏之瓶子,祝而投于海中,眾龜遂散。案《紺珠集》作羣龜層疊,繞其瓶子,懼而棄之。既而話于海船之胡人,胡人曰:此所謂龜寶也。希世之靈物,惜其遇而不能得,蓋薄福之人不勝也。茍或得而藏于家,何慮寶藏之不豐哉!胡人嘆惋不已。

淮南巨鎮(zhèn)之最,人物富庶,凡所制作,率精巧;樂部俳優(yōu),尤有機捷者。雖魏公德重縉紳,觀其諧謔,亦頗為之開頤。嘗行宴之暇,與國夫人盧氏,偶坐于堂。公忽微笑不已,夫人訝而訊之,曰:此中有樂人孫子,多出言吐氣,甚令人笑。夫人承命軸簾召之。孫子既至,撫掌大笑而言曰:大人兩個,更不著別人。風貌閑雅,舉止可笑,參拜引辟,獻辭敏悟。夫人稱善,因厚賜之。

王師范性甚孝友,而執(zhí)法不渝。其舅柴某酒醉,毆殺美人張氏,為其父詣州訴寃。師范為舅氏之故,不以部民目之,呼之為父,冀其可厚賂和解,勉諭重疊。其父確然曰:骨肉至寃,唯在相公裁斷爾!曰:若必如是,即國法,予安敢亂之?柴竟伏法。其母恚之,然亦不敢少責。《新書》云:師范立堂下。日三四至,不得見者三年,拜省戶外,不敢少懈。至今青州猶印賣王公判事。

中朝盛時,名重之賢,指顧即能置人羽翼。朱慶余之赴舉也,張水部一為其發(fā)卷于司文,遂登第也。光德相國崇望舉進士,因朔望起居鄭太師從讜,字正求,《新書》昭宗朝太傅,以太子太保還第。閽者已呈刺,適遇裴侍郎后至,先入從容,公乃命屈劉秀才以入。相國以主司在前,不敢升進坐隅,拜于副階之上,鄭公乃降而揖焉。亟乃趨出,鄭公佇立于階所目之。候其掩映門屏,方回步言曰:大好及第舉人。裴公亦贊嘆,明年列于門生矣。

李節(jié),得道之士,通三《禮》學甚精;少工歐陽率更書,自稱東山道士。杖策孤邁,居止無定。每歷諸子之家,才止廳事,少時遂去,兒妻泣留,蔑之顧也。率多游于市井之間,縱飲酒肆,稍稍于肋脇后取碎黃白物,鬻換酒價,資鏹時竭,即不知所在,人皆竊伺蹤跡,莫之得也,或浹旬又見鄽里中。少年之徒多從而學書,必愜意者,方許之教。嘗于衢路間,忽見士人,節(jié)謂之曰:速將二千錢來,二十日內(nèi)教你歐書取成。人敬從之,果無謬矣。得錢隨手與人。又善射法,兗州節(jié)度使王庶人聞之,王庶人蓋即師范。迎而就試焉。節(jié)曰:當于隙所置一物,但略言節(jié)可中也。王公乃以常所使小仆于毬場內(nèi)以箬籠覆之,謂節(jié)曰:西望射之可中矣。節(jié)曰:不識此奴可射乎?王公笑而許之,未深信。既一發(fā)箭,使往覘之,奴已貫心而斃矣。王公大驚,惋無及。欲從之學,節(jié)曰:不可。公今日得,明日即反矣。王內(nèi)惡之,而不敢言。既而命同出獵,節(jié)遂亡歸山東。忽一旦遍請知聞告別,翌日而卒。葬于城南平地,壘石為槨。累年有獵者,兔鷹隨走入于墓穴中。獵者窺之,見其衣冠儼然而寢,即戲之曰:三《禮》健否?以草杖掀之,乃空衣焉。方驗其尸解矣。

朱沖和五經(jīng)及第,恃其強敏,好干忤人,所在伺察瑕隙,生情爭訟。自江南采巨木,送于臺省,卒不能運,系縶既久,則又鹵莽舍之。如此數(shù)四,人號為宦途惡少。

黃巢本王仙芝濮州賊。賊中判官。仙芝既死,賊眾戴之為首,遂日盛。橫行中原,竟陷京洛,數(shù)年方滅。金華子曰:民猶水也,水能載舟,亦能覆舟。民于君也,善則歸服,惡則離貳。始盜賊聚于曹、濮,皆承平之蒸民也。官吏刻剝于賦斂,水旱不恤其病餒,父母妻子,求養(yǎng)無計。初則窺奪谷粟,以救死命。黨與既成,則連衡同惡,跨山壓海,東逾梁、宋,南窮高、廣。列岳無城壁之險,重關(guān)無百二之固。蟒喙噓天,翠華狼狽而西幸;豺牙爍日,齊民肝腦以涂地。酆、鎬淩夷,往而不返矣。世之清平也,搢紳之士,率多矜持儒雅,高心世祿,靡念文武之本,羣尚輕薄之風。涖官行法,何嘗及治?由是大綱不維,小漏忘補,失民有素,上下相蒙。百六之運既遭,翻飛之變是作。愚家自京洛淪陷,遂河海播遷,此流寓江南之所自也。

劉鄩本事販鬻。王氏既承昭皇密詔,會諸道將伐朱氏,薛史:劉鄩密州安邱人。王氏謂師范;朱氏謂全忠。乃遣鄩偷取兗州。鄩乃詐為回圖軍將,于兗州置邸院,日雇傭夫數(shù)百。詣青州,潛遇健卒,偽白衣,逐晨就役,夜即留寓于密室。如是數(shù)月間,得敢死之士千余人。又于大竹內(nèi)藏兵仗入,監(jiān)門皆不留意。既而迎曉突入州,據(jù)其甲仗庫。時兗州節(jié)度使姓張,當是張訓。統(tǒng)師伐河北,薛史作葛從周。鄩既入據(jù)子城,甲兵精銳,城內(nèi)人皆束手,莫敢旅拒,薛史:鄩遣細人詐為鬻油者,覘袞城內(nèi)虛實及出入之所,視羅城下一水竇,可引眾而入,遂志之。鄩告師范,請步兵五百,宵自水竇銜枚而入,一夕而定。與此異,亦見《冊府元龜》。加以州將素無恩信于眾,鄩諭以將為順舉,戢御嚴明,雞犬無撓,軍庶悅伏。青州益師又至,兼招誘武勇,不日眾逾數(shù)萬。張氏家族在州,供備逾于其舊,張帥有母,鄩端簡候問,備晨昏之敬,加以容止重厚,見者畏而敬之。俄而張帥聞變,回師圍城。張母登陴,呼其子而語之曰:我今雖在城內(nèi),與汝隔絕,而劉司空晨夕端笏問我起居,其余燕雀莫敢喧雜,汝切不可無禮于他。由是張頓兵緩攻青州,聽命于梁。圍解,鄩乃歸降梁。梁太祖得鄩大喜,累用征伐,皆獲殊勛;平魏府后,遂為梁氏元帥,威名顯于北朝矣。

咸通中,有司天歷生姓吳,在監(jiān)三十年,請老還江南。后敍優(yōu)勞,授官江南郡之掾曹,辭不赴任,歸隱建鄴舊里。有寓居盧苻寶者,亦名士也,嘗問之曰:近年以來,相坐多不滿四人,非三臺星有災(zāi)乎?曰:非三臺也。紫薇星受災(zāi)乎?曰:此十余年內(nèi),數(shù)或可備,茍或有之,即其家不免大禍。后路公巖、于公琮、王公鐸、韋公保衡、楊公收、劉公鄴、盧公攜相次登于臺坐,其后皆不免。惟于公琮賴長公主保護,獲全于遣中耳。

盧公攜入相三日,攜字子升,乾符五年入相。堂判:福建觀察使播等九人,上官之時,眾詞疑惑;王回、崔程、郎幼復等三人,到任之后,政事乖張;并勒停見任,天下為之岌嶪。黃巢勢盛,遣使乞鄆州節(jié)度使,《新書》作表求天平節(jié)度使。勅下許之。攜謂妖亂之徒,若許則僥幸得志。及潼關(guān)不守,鑾駕將西幸,為小黃門數(shù)十人詣?wù)瑩黹T詬責之,遂寘菫而斃?!缎聲纷餮鏊幩馈|S巢既入京,斵其棺焉。

鄭傪為江淮留后,金帛山疊,而性鄙嗇。每朝炊報熟,即納于庫,逐時量給,緘鏁嚴密。忽一日早辰,其妻少弟至妝閣問其姊起居,姊方治妝未畢。家人備夫人晨饌于側(cè),姊顧謂其弟曰:我未及飡,爾可且點心。止于水飯數(shù)匙。復備夫人點心,傪詬曰:適已給了,何得又請?告以某舅飡卻。傪不得已付之曰:怎么人家夫人娘子,吃得如許多飯食?

朱沖和常游杭州,臨安監(jiān)吏有姓朱者,兄呼沖和,頗邀迎止宿,情甚厚。沖和深感之,來監(jiān)中訪同姓,因出入,鄰司稍熟,亦不防備。一日,鄰房吏偶以私歷一道,置在案間,沖和窺之,皆盜分官錢,約數(shù)千百萬,候其他適,遂取之懷袖而去。吏人既失此歷,知為沖和所制,一監(jiān)之人無不罹重辟矣。眾情危懼,共請主人,愿以白金千笏贖之。沖和既聞,念茍不許之,則宗人亦當不免。乃曰:若他人故難,以久受弟之殊分,則無不可也。眾人常諳其稟性剛執(zhí),倘一問不允,則無復搖動。初令往探,若卜大敵,及間其許成,咸私制賀,五百兩銀,不時齊足。沖和既見,乃取銀并歷同封以還之,并續(xù)絕句:三千里內(nèi)布干戈,累得鯨鯢入網(wǎng)羅。今日寶刀無殺氣,只緣君處受恩多。然終以惡名為人所搆,竟不免焉。

以恩地為恩府,始于唐馬戴。戴,大中初為掌書記于太原李司空幕,以正言被斥,貶朗州龍陽尉。戴著書自痛不得盡忠于恩府,而動天下之浮議。

許棠《紺珠》作許黨,晚年登第。常言于人曰:往者年漸衰暮,行倦達官門下,身疲且重,上馬極難。自喜一第以來,筋骨輕健,攬轡升降,猶愈于少年時。則知一名能療身心之疾,真人世孤進之還丹也。案王定?!短妻浴罚涸S棠,寧州涇縣人,早修舉業(yè),應(yīng)二十余舉,始及第。又云:棠久困名場,咸通末,馬戴佐大同軍幕,棠往謁之,一見如舊相識。留連數(shù)月,一旦大會賓友,命使者以棠家書授之,啟緘知戴潛遣一介恤其家矣。計敏夫《唐詩紀事》:棠字文化,宣州涇縣人,咸通十二年進士,有洞庭詩為工,時號許洞庭。

苗紳貶南中,崔相國彥昭,其故人也,見而憫焉。呼紳至第而慰勉曰:苗十大是屈人。再三言之。紳嘆久淹屈,既聞時宰之撫諭,莫勝其喜。及還家,其子迎于門,紳笑語其子曰:今日見崔相國,憫我如此。遂坐于廳,高誦其言曰:苗十大是屈人。喜笑一聲而卒。悲夫!

顧況著作集中云:山中樵人時見長松之上,懸掛巨鐘。再尋其鐘,杳無蹊徑。其所在即貴溪,弋陽封疆之間。愚宰上饒日,有玉山縣民秀頻來說:本邑懷玉山內(nèi)樵蘇人往往見之,長松森羅,泉石幽麗,前望若有宮苑,林樹掩映,松門之上有巨藤橫亙,掛大鐘可長丈余,去地又若十丈。有采樵人矚目望于上下,徘徊竟日。將去,即密記道路遠近,明日與親識同往,則莫記所在。時樵采則忽遇之,又非向時所在,鐘與松門則無異狀。云:旬月前,鄰舍之人見之,不誑也。由是知逋公之記不謬哉!

常有新安人說:本邑深山中有一水,居人食此水者,率皆長壽,盡有二百歲者,鄉(xiāng)人謂仙源。疑或有花木靈草常墮水中,使之然也。亦不知是仙人浸灌芝術(shù),泉流連綿不遠乎?余功及物猶能鎮(zhèn)駐也。是知名山巨岳,無不閑有靈異之境。信州靈山,雖不齒于岳鎮(zhèn)盛名中,而古仙勝跡亦甚可數(shù)。其狀秀拔,諸峯矗列,亦有水源,居人多長壽。縣之人吏,時有父母年過百歲鬢發(fā)不衰者。

沂、密間有一僧,常行井廛間,舉止無定,如狂如風。邸店之家,或有愛惜寶貨,若來就覓,即與之;雖是貴物,亦不敢拒。旦若舍之,暮必獲十倍之利。由是人多愛敬,無不迎之。往往直入人家云;貧道愛吃脂蔥雜麪 饦,速即煮來。人家見之,莫不延接。及方就食將半,忽舍起而四顧。忽見糞土或乾驢糞,即手捧投于椀內(nèi),自摑其口言曰:更敢貪嗜美食否?則食盡而去。然所歷之處,必尋有異事。其后河水暴溢,州城沈者數(shù)版。州人恐俱,皆登陴危坐,立于城上。水益漲,頃刻去女墻頭數(shù)寸,城人號哭,數(shù)十萬眾,命在須臾。此僧忽大呼而來曰:可惜了一城人命,須與救取。于是自城上投身洪波中,軀質(zhì)以沉,巨浪隨陷五尺。及日晚,城壁皆露。明旦,大水益涸。州人感僧之力,共追痛,相率出城,沿流涕泣而尋其尸。忽于城西河水中小洲之上,見其端然而坐,方袍儼然。大眾懽呼云:和尚在。就問,則已溺死矣。乃以輦舁起赴近岸,數(shù)百之眾,莫可舉動。又其洲上淤泥,不可起塔廟。相顧計議未決,經(jīng)宿,其涂泥涌高數(shù)尺,地變黃土,堅若山阜,就建巨塔,至今在焉。

曹拮休莫詳其州里,有妻孥居扁舟中,來往宣、池、金陵。每于山中兩錢買柴,赴江下一錢價賣與人,自云吃利不盡。善符鄉(xiāng)野牛瘴,即以片紙書云:曹拮休,揀殘牛。與牛主,令歸貼于牛羣之大者角上,無不立愈。性嗜鲙,持網(wǎng)者攜鲙以候,既見,即問其來意。漁人曰:業(yè)網(wǎng)于圌山,每歲夏先得鰣一頭,獻于府主,例獲一千文。今冀早獲取賞,故來相投。受而許之,乃以符一道付之。適去未久,復有一人亦攜鲙來,告如前。沈吟久之,復授一符令去。既而先得符者果得鰣魚,遂奔赴府主,至廳門,忽遇賓客,遲回未將上次。其后得符亦齎一頭來到,乃同將上,皆獲一緡焉。此人靈異甚多,已見于沈汾侍御所著《續(xù)仙傳》。遺落數(shù)件,故復敍之也。

咸通中,金陵秦淮中有小民棹扁舟業(yè)以淘河者,偶獲一古鏡,可徑七八寸,方拂拭,則清明瑩徹,皎潔鑒人,心腑洞然。見者大驚悸,遂棹舟出江口,以鏡投于大江中。既投而后悔之,方訴于人,聞?wù)呓灾擒庌@所鑄之一矣。吾聞希世神物,咸寶藏于天府,川瀆之靈,密司其職。歸藏氏所傳,固陰祇之多護,何乃復奮發(fā)于泥滓間,而又不得令識者一覩,豈上古之至寶,時亦示顯晦于人哉?而隱見有數(shù),俾特出愚者之手,必其無能滯留于凡目耶!

楊琢常說:在淄青日,見一百姓家燕巢,累年添接,竟踰三尺。其燕哺雛既飛,忽一旦有諸野禽飛入庭除,俄而漸聚梁棟之上,棲息無空隙,不復畏人。廚人饋食于堂,手中盤饌皆被眾禽搏撮,莫可驅(qū)趕。其家老人,罔測災(zāi)祥,顧之甚悶。忽以杖擊破燕巢,隨手有白鳳雛長數(shù)尺,自巢而墮,未及于地,即掀然出戶,望西南沖天而去。諸禽亦應(yīng)時散逝,須臾而盡。予往歲宰于晉陵,琢時為縣丞,云皆目之所覩。掀然下元有飛去二字,無出戶至此一段,今從《說郛》補。又有人家燕巢生一赤鳳子,騰躍飛去?!督C珠集》:又一燕窠,中有赤光,毀之,赤鳳子長尺許,鱗甲皆具,少頃騰而飛去。案此當即下赤龍子節(jié)文,而誤以龍為鳳也,《說郛》無之。

《志怪篇》曰:凡藏諸寶亡不知處者,以銅盤盛井華水,赴所失處,掘地照之,見人影者,物在下也。

楊琢云:北海縣中門前,有一處地形微高,若小堆阜隱起。洪遵《泉志》引,作隱起若小堆阜。如是積有歲華,人莫敢鏟鑿。有一縣宰,乃特令平之。既去數(shù)尺土,即得小鐵錢散實其下?!督C珠集》作得五銖錢,取不盡。如是漸廣,眾力運取,僅深尺余?!度尽纷魃钫捎?。東西袤延,西面際乃得一記云:《紺珠集》作一石記云。此是海眼,故鑄錢以鎮(zhèn)壓之。量其數(shù)不可勝計,又不明敍時代,其錢大小如五銖。闔縣懼悚,慮致災(zāi)變,乃備祭酹,卻以所取錢皆填筑如故,其后亦無他祥。

楊琢云:有一人家燕巢中,忽然赤焰光芒,而隱隱有聲,若鳴鼓地中,日夜不輟。夜后,廂巡呵喝于外,責其不戢燈燭,既入其舍視之,不見有火,才出門外,云:脫責其以下二十字,從《說郛》補。望之則又光焰亙天。居旬日間,元譌聞。人漸聲傳,日或聚眾其家。老父懼,偶以拄杖探燕巢中,即有小赤龍子,長尺余元脫赤字、子字。墜下,鱗甲炳煥。老父驚懼,速以裀褥藉之,焚香禱謝未畢,既而見一火龍,長丈余,自檐廡而入,光如列炬,元脫光、列字。爍人瞻視,一家駭震,竄伏稽顙。徐擁其子,入自寢室,穴其屋騰天《說郛》作騰空。而去,亦不損物。句元脫。然其家不數(shù)年隳敗焉。此段《說郛》接前白鳳雛下。

楊琢云:膠東屬郡有隱士,莫詳其姓氏鄉(xiāng)里。布袍單衣,行乞于酒市中,日希一大醉而已。既醺酣,即以手握衫袖霞舉掉臂而行,曰:吉留馨,吉留馨?!督C珠集》作常舞于市,稱曰:『吉風留韾?!皇兄辛t兒隨繞噪擁,咸謂之吉留馨秀才。城西有古傳舍,郡非沖要,使命稀到,常寄宿于驛廊土榻之上。葦簟一重,每醉而歸,先以冷水連洗,令溼透,然后就枕,寒暑有變,玆固無改也。雖風霜如割,單枲之衣服覆身,人往候之,熱氣傍蒸于人。驛之門者皆識其非常人,每酤酒數(shù)升,置于牀前,及常為水沃簟,以候其入。見酒即飲罄而后寢,如是經(jīng)歷累年,忽一旦往道齋大會中,白日上升矣。《紺珠集》作后于市中,白日乘云而去。

僧守亮,受業(yè)上元古瓦官寺,學行無所聞,而好言《周易》中彖象。贊皇李公之鎮(zhèn)浙右,以南朝眾寺方袍且多,其中必有妙通《易》道者,因帖下諸寺,令擇一人,送至府中。瓦官綱首見亮,因戲謂之曰:大夫取一解《易》僧,吾師常時愛說《易》,可能去否?亮聞之,遂請行。既至,贊皇初見儀容村野,未之加敬。及與論《易》道,亮乃分條析理,出沒幽賾,凡欲質(zhì)疑,亮乃敷衍出人意表。

長安閭里中小兒,常以纖草刺地穴間,共邀勝負,戲以手撫地曰:顛當出來。既見草動,則釣出赤色小蟲子,形似蜘蛛。北人見之尋常,固不介意;南人偶見,因而異之者。蓋江南小兒亦謂之釣駱駝,其蟲子之背有若駝峯然也??N紳會同時有以此質(zhì)疑,眾默然。客有前明經(jīng)劉寡辭曰:此《爾雅)所謂王蛈蝎也。景純之注可校焉。證之于書皆信,眾皆嘆服。

高宗、太祖之興也,革隋之失,乃定民之賦租,務(wù)從優(yōu)減,稅納逾數(shù),皆系枉法。兵興之后,因亂政經(jīng),天下騷擾,盜賊薦起。六合岌嶪,世無完城,復以失民心之所致哉!乾符中,所在猶皆平寧,故老童孺多未識兵器。州郡間,或忽有遺火,沿燒不數(shù)舍,而士庶驚撓,奔迫狂駭,逾時不息,惋嘆之音,謂極于罹毒也。不數(shù)年后,大浸滔天,九有無復息肩,遺賊反覆,偷安兵革,則向來之荼苦,猶甘薺焉。

案《說郛》所載六條,皆小有異同,而此其首條也。本書無之,今補錄于此。

李寬為常侍,有門下者姓盧,善相?;騿枺豪罟绾??曰:據(jù)其面部所無者:無子、無宅、無冢。公有數(shù)子,皆先公卒。有宅未嘗還鄉(xiāng)居,死于池州,乘舟歸,舟破沈其骨。

案《紺珠集》載《金華子》十三條,亦小有異同,而是條則本書所闕?!督C珠》每條各有標目,是條在二十五聲秋點長后孤進還丹前,目曰面部三無,今補。

馬戴,大中初,掌書記于太原李司空幕,以正言被斥,貶龍陽尉。行道輿詠以自傷,其《方城懷古》云:申胥任向秦庭哭,靳尚終貽楚國羞?!缎麓郝勆狻吩疲旱涝诓伦嬒ⅲ噬罴部喑?。堯聰能下渴。九衢林馬檛,千門識車轍。秦臺破心膽,黥陣驚毛發(fā)。子固屈一鳴,余固宜三刖。又曰:丹散束飛來,喃喃送君札。呼兒旋去聲。供衫,走馬空踏韈。手把一枝物,桂花香帶雪。喜極至無言,笑余翩不悅。又《送遲似即孟遲。詩》云:手撚金仆姑,腰懸玉轆轤。爬頭峯北正好去,系取可汗鉗作奴。六宮雖念相如賦,其那防邊重武夫!原注:聰能下渴,必有脫字。廣業(yè)案:道在上應(yīng)脫一句?!鸢础缎麓郝勆狻?,《全唐詩》作:道在猜讒息,仁深疾苦除。堯聰能下聽,湯網(wǎng)本來疎。

孟遲,案:字遲之,會昌五年進士。陳商門生,為浙西掌書記,以讒罷。至淮南,崔相公奏掌書記。后以詩寄浙右幕中曰:由來惡舌駟難追,自古無媒謗所歸。句踐豈能容范蠡,李斯何暇救韓非?巨拳豈為雞揮肋,強弩那因鼠發(fā)機?慚愧故人同鮑叔,此心江柳尚依依。

案:計敏夫《唐詩紀事》載《金華子》二條,戴貶龍陽尉,已見前恩府條,余并本書所闕。

徐鉉《稽神錄拾遺》云:金鄉(xiāng)徐明府,有道術(shù)。河南劉崇遠,崇龜從弟也。有妹為尼,居楚州。常有一客尼寓宿,忽病勞瘦甚,且死,其姊省之。眾共見病者身中有氣如飛蟲,入其姊衣中,遂不見。病者死,姊亦病,俄著劉氏舉院皆病,病者輒死。崇遠求于明府,徐曰:爾有別業(yè)在金陵,可致金陵絹一匹,吾為爾療之。如言送絹訖。翌日,劉氏夢一道士執(zhí)簡而至,以簡遍撫其身,身中白氣騰騰上如炊。既寤,遂輕爽能食,異于常日。頃之,徐封絹而至曰:置絹席下,寢其上即差矣。如其言,遂愈。已而神其絹,乃畫持簡道士,如所夢者。

案是條,疑鼎臣從《金華子》摘錄者,姑附于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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