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伏羲鱗身，女媧蛇軀。”中國古代神話里，始祖神女媧與伏羲均為人首蛇身形象。神話被漢代人刻畫在石，留下一幅幅人身蛇身圖案。這類圖案，在通常情況下，蛇身是長出了腿腳的，稱為人身龍尾，似乎更貼切一些?？墒?，卻習(xí)慣于稱蛇身，不稱龍身。這種習(xí)慣，可謂自古而然。東漢《論衡·講瑞篇》說：“龍或時似蛇，蛇或時似龍?！饼?、蛇之變，仿佛自然而然，來得容易。講地支與屬相，竟可以將龍蛇合一，見《三國志·管輪別傳》：“蛇者協(xié)辰已之位，烏者棲太陽之精……”你看，這不是徑直地把辰龍的“地盤”，交由已蛇來主理了嗎？說起來，這也容易理解。世上無龍，古人有時就是以蛇為龍的。

“辰年大蛇骨”，云南西雙版納地區(qū)生肖紀(jì)年用語。當(dāng)?shù)孛耖g論十二屬相，辰屬蛟，或者屬大蛇。為了便于區(qū)別，講到已的屬相，就說小蛇。辰蛇標(biāo)以“大”，已蛇標(biāo)以“小”。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的，是屬龍稱大龍，屬蛇稱小龍。

許多地方的風(fēng)俗，十二生肖蛇稱小龍，龍叫大龍。逢已年出生的人屬蛇，問其屬相，可能會有三種回答，或說屬蛇的，或說屬長蟲的，或說屬小龍的。學(xué)者周汝昌一篇談民風(fēng)的文章，講到天津人通常不說屬蛇，而說屬小龍兒。小龍兒發(fā)音如“小鑼兒”，兒化音很濃。

劉鶚《老殘游記·二集》遺稿第一回“元機(jī)旅店傳龍語”，己已年出生者稱黃龍子，乙巳年出生者稱青龍子，丁巳年出生者稱赤龍子：

慧生道：“……以他們這種高人，何以取名又同江湖術(shù)士一樣呢？既有了青龍子、黃龍子，一定又有白龍子、黑龍子、赤龍子了。這等道號實屬討厭?！崩蠚埖溃骸澳阏f得甚是，我也是這們想。當(dāng)初曾經(jīng)問過黃龍子，他說道：‘你說我名字俗，我也知道俗，但是我不知道為什么要雅？……我們當(dāng)日，原不是拿這個當(dāng)名字用。因為我是己已年生的，青龍子是乙已年生的，赤龍子是丁已年生的，當(dāng)年朋友隨便呼喚著頑兒，不知不覺日子久了，人家也這們呼喚……”

諸色“龍子”的稱謂，緣于這三個人已年出生，屬蛇。青、赤、黃三色，取于天干的五行五色。甲乙屬木，色青；乙巳為青蛇，稱青龍子。丙丁屬火，色赤；丁巳為赤蛇，稱赤龍子。戊己屬土，色黃；己已為黃蛇，稱黃龍子。只因生于已蛇之年，徑以黃龍、青龍、赤龍為名號，連小龍之小也省略掉了。從小說的描寫來看，并不把稱“蛇”為“龍”視為名實不副。這也反映了以龍稱蛇，確是習(xí)慣成自然了。

漢代許慎《說文解字》：“南蠻，它種，從蟲?！彼N即蛇種。這種崇蛇的古風(fēng)，到后來出現(xiàn)了“龍化”傾向，演為攀了龍、附了龍的名稱。在江蘇宜興稱蛇為“蒼龍”，當(dāng)?shù)厮渍Z說“成了龍，還是蛇洞里出生”，龍由蛇變化；安徽當(dāng)涂一帶稱蛇很妙，叫“家龍”。龍冠以家，既含人家崇蛇的意思，又頗為藝術(shù)地區(qū)別了龍與蛇——它不是飛于天、潛于淵的龍，它屬于“家”，是蛇；它被稱為“龍”是人家所奉的神。

與人們想象中的龍相比，蛇畢竟有著很大的相似性。蛇與龍的互換替代，也就盡由想象了。唐代顏師古《大業(yè)拾遺記》載有一則神異故事。故事說，某一日，忽然黑云密布，雷聲隆隆，兩個赤衣童子從云中降落在大殿前，先從一根殿柱中抽出一條白蛇，又從另一根柱子中抽出一條白蛇。有僧人講：“此柱腹空，為龍陷身之所。”兩條白蛇，被說成是龍。

“巳為它象形”。東漢許慎《說文解字》對于地支的十二個用字，均有解說。可是十二者當(dāng)中，涉及屬相的，惟“巳”最典型：“四月陽氣已出，陰氣已藏，萬物見，成文彰，故已為蛇象形?！?/p>

“蛇”字本作“它”，“蟲”旁是后人加上去的，曾是俗字?！?span id="pbiyodu" class="candidate-entity-word" data-gid="713398">說文》釋“它”，說其也是為象形字，“象彎曲垂尾形”。又說，“上古草居，患它，故相問：‘無它乎？’”原始時代，穴居野處，避免被蛇傷害是日常生活中的大事。人們見面，彼此相問“無它乎”——“沒有蛇吧？”以此打招呼。

蛇在民間又稱“長蟲”，而“蟲”字的古義正是指蛇。甲骨文“蟲”字刻寫為頭部呈三角形的毒蛇?！墩f文》所載“蟲”字，為蛇臥伏之狀。

用線條將蛇的形象描畫下來，這就有了古漢字：已、它、蟲。

“已為它象形”，即是講“巳”字為蛇的象形字。宋代王應(yīng)麟《困學(xué)紀(jì)聞》談十二生肖起源，引述了許慎的見解：“《說文》亦謂已為蛇，象形?！?/p>

古文字中真真切切地畫著一條條蛇?！伴}”字門內(nèi)供一條；川地之“巴”“蜀”，都凝結(jié)著蛇的傳說。特別是那個“巴”，實實在在地做了“已”為蛇的旁證。

先說“蜀”中含“蟲”——蛇。相應(yīng)的神話傳說，記在《華陽國志·蜀志》中：“蜀有五丁力士，能移山，舉萬鈞。”五丁為蜀王迎娶秦女，歸時走到梓潼，“見一大蛇，入穴中。一人攬其尾，掣之，不禁?！眱蓚€人來拽，拽不住。再上來一人，又上來一人，直至五丁協(xié)力，高聲喊叫著，向外拽。那條大蛇拼命向山中鉆，相持之際，突然山崩，壓死五位力士，成為五嶺。你看，“蜀”中那條“蟲”——蛇，是何等了得。

“巴”字為蛇——“巳”中多一筆，《說文解字》釋：“蟲也，或曰食象蛇，象形?！薄鞍汀弊州喞蚣転椤耙选?，所多的一筆，你道何物？那原來是大象。今人熟知的俗語“人心不足蛇吞象”，含著貶義。但在古代，巨蛇吞象卻是閃爍奇光異彩的神話思維，表現(xiàn)著可歌可泣的壯烈。屈原《天問》：“一蛇吞象，厥大何如？”歷代注家均引《山海經(jīng)·海內(nèi)南經(jīng)》：“巴蛇食象，三歲而出其骨?！眰髡f還講，射日的羿，在洞庭湖畔殺了巴蛇，巴蛇之骨如丘陵，便有了地名：巴陵。又有象骨山，相傳巴蛇吞象，象骨成了大山。朱熹《楚辭集注》注巴蛇，記下流傳于山民當(dāng)中的故事：蛇吞人家雞窩里的蛋，吞下肚后，便去纏樹，使勁地絞呀纏呀，絞碎蛋殼，吐出蛋皮。苦于其擾的人們，就想出聰明的對策，削木為蛋，引蛇上當(dāng)。吞雞蛋吞出了甜頭的蛇，吞下木蛋，照例去纏樹較勁，直絞得蛇身破裂。

“一蛇吞象，厥大何如”，巴蛇的傳說，其實也是已蛇的傳說。清順治年間刻本《離騷圖》，繪出巨蛇吞大象的情形，釋文特別點(diǎn)出已蛇生肖：

南方有靈蛇，吞象三年，然后出其骨是也。蛇屬已，巴益以舌畫者，象形也。

將漢字作為生肖溯源的線索，“巴”字應(yīng)該算上一條。宋代人所撰《爾雅翼》說：“巴者，食象之蛇，其字象蜿蜒之形?！卑妥值摹膀暄阎巍保米砸焉咧?。

生兒育女，弄璋弄瓦，留下如此典故的《詩經(jīng)·小雅·斯干》告訴人們：“維熊維羆，男子之祥；維維蛇，女子之祥?！边@說的是夢。夢到熊黑，生男孩的征兆；夢見蛇他，生女孩的征兆。夢熊——得子的典故，后來做了許多男性的名字。

熊是雄壯的動物，讓人聯(lián)想到男子漢。相比之下，蛇顯得陰柔，而區(qū)別于陽剛，讓人聯(lián)想到柔弱的女子。這便有了“維維蛇，女子之祥”的說法。

以陰陽之說來歸類，蛇屬陰。十二生肖蛇配已，辰陽而已陰，正好符合對于蛇的陰陽判斷。

這種陰陽定位，影響所及，派生出蛇成精魅化女人的故事。有句名言“化做美女的蛇”，正是這一古老觀念的產(chǎn)物。這一思路所編織的傳說、故事，最為典型的，就是婦孺皆知的《白蛇傳》。白蛇青蛇的蛇、人之變，體現(xiàn)了古人面對于形象可怖的蛇，所發(fā)掘出的美麗想象。

請加關(guān)注下期繼續(xù)。@秦楚刊號?只向您提供有價值的內(nèi)容[作揖][作揖][作揖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