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慎在《詞品》中,提到秦觀的名作《水龍吟》、《南歌子》是兩首藏頭詞,分別隱藏了兩個(gè)營妓的名詞:
秦少游水龍吟,贈營妓樓東玉者,其中〔小樓連苑〕及換頭〔玉佩丁東〕隱樓東玉 三字。又贈陶心兒,〔一鉤殘?jiān)?/a>帶三星〕,亦隱心字。山谷贈妓詞〔你共人女邊著子 ,爭知我門里添心〕,亦隱〔好悶〕二字云。《詞品·秦少游贈樓東玉》
詩詞中藏字,是文人偶爾使用的文字游戲,這種手法,對于詩詞本身好還是不好呢?清朝人對此有過評價(jià),我們先欣賞一下這幾首詞。
小樓連苑、玉佩丁東,出自秦觀《水龍吟 》:
小樓連苑橫空,下窺繡轂雕鞍驟。朱簾半卷,單衣初試,清明時(shí)候。破暖輕風(fēng),弄晴微雨,欲無還有。賣花聲過盡,斜陽院落;紅成陣,飛鴛甃。
玉佩丁東別后。悵佳期、參差難又。名韁利鎖,天還知道,和天也瘦?;ㄏ轮亻T,柳邊深巷,不堪回首。念多情、但有當(dāng)時(shí)皓月,向人依舊。
這首詞的故事還挺多,蘇軾曾經(jīng)笑話“小樓連苑橫空,下窺繡轂雕鞍驟”廢話太多:
十三字只說得一個(gè)人騎馬樓前過…….(宋俞文豹《吹劍三錄》)
不過,這首詞很多人關(guān)注的是秦觀在詞中,隱藏了一個(gè)人的名字。
從詞的內(nèi)容可以看出,主人公是一個(gè)淪落風(fēng)塵的女子。相愛的男子為“名韁利鎖”而遠(yuǎn)去,女子只有對月懷人而已。
據(jù)《高齋詩話》云:
〔少游在蔡州,與營妓婁婉字東玉者甚密,贈之詞云『小樓 連苑橫空』,又云『玉佩丁東別后』者是也。
秦觀在蔡州時(shí),和官妓婁婉過往甚密。這首《水龍吟·小樓連苑橫空 》就是贈給婁婉的。婁婉,字東玉,詞中小樓連苑橫空,藏了一個(gè)樓字,玉佩丁東別后,藏了東玉二字。
宋朝官員不能入民間青樓,官場應(yīng)酬會宴時(shí),由官妓侍候。為了迎合文官們的需要,很多官妓擅長詩書琴畫等,因此有不少才女與文人多少有些曖昧。在唐朝,和元稹傳出緋聞的著名的女詩人薛濤,也是官妓出身。
陶心兒,也是秦觀在蔡州時(shí)過往比較密切的另一個(gè)營妓,這首《南歌子·贈陶心兒》,也是首藏名詞:
玉漏迢迢盡,銀潢淡淡橫。夢回宿酒未全醒,已被鄰雞催起怕天明。
臂上妝猶在,襟間淚尚盈。水邊燈火漸人行,天外一鉤殘?jiān)?/a>帶三星。
銀河橫空,鄰雞報(bào)曉,詩人夢中醒來,昨宵的酒意尚未褪去。懵懂中,看見臂上有脂粉,襟袖有淚痕,才知道昨夜的相會不是虛幻。外面燈火下,水岸邊,開始有人早行,殘?jiān)?/a>帶星掛在天邊。
天外一鉤殘?jiān)?/a>帶三星,正是心字的橫勾,三星即心字上面三個(gè)點(diǎn)。秦觀在詞中結(jié)尾處,藏了陶心兒的名字。
詩詞中的藏字,猶如猜謎。秦觀兩首詞中,藏的是人名。黃庭堅(jiān)的這首詞,藏得是表達(dá)心情的兩個(gè)字。
《兩同心·秋水遙岑》:
秋水遙岑。妝淡情深。盡道教、心堅(jiān)穿石,更說甚、官不容針。霎時(shí)間,雨散云歸,無處追尋。
小樓朱閣沈沈。一笑千金。你共人、女邊著子,爭知我、門里挑心。最難忘,小院回廊,月影花陰。
女邊著子,女加子,為:好;門里挑(或安)心,門字里邊加一個(gè)心字,為:悶。黃庭堅(jiān)在詞中,藏了”好悶“二字。
清人沈謙在《填詞雜說》中,對秦觀和黃庭堅(jiān)的兩首藏字詞,進(jìn)行了評價(jià):
秦淮?!蔡焱庖汇^殘?jiān)?/a>照三星〕,只作曉景佳。若指為心兒謎語,不與〔女邊著子,門里挑心〕,同墮惡道乎。
清詞大家陳廷焯在《白雨齋詞話》中,也提到:
讀古人詞,貴取其精華,遺其糟粕。且如少游之詞……..亦未嘗無 纖俚之語…..若徒賞其〔怎得香香深處,作個(gè)蜂兒抱 〕等句, 則與山谷之〔女邊著子,門里安心〕,其鄙俚纖俗,相去亦不遠(yuǎn)矣。
總之,這類藏字詩詞,只作為文字游戲而已。例如“天外一鉤殘?jiān)?/a>照三星”這類有兩意,其一是寫景的佳句,其二是藏字猜謎。
假如為了遷就藏字猜謎,造成詩句的庸俗,就墮入惡道。例如黃庭堅(jiān)的好悶,更是俗不可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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